過完年,姬稷心情稍稍寬鬆,夜裡總算能夠睡下。
這天一覺醒來,睜開眼撞進兩隻賊光發亮的眼睛。
“季大夫。”姬稷驚魂未定,及時收回踢出去的腳。
季衡嘿嘿笑,“殿下。”
姬稷緩身正坐,不慌不忙將繚亂的黑發撩到耳後去,問:“季大夫有何要事?來得這麼突然,我還以為見了鬼。”
季衡恭正坐到姬稷對麵,盤腿挺腰,笑道:“殿下,怎地還你呀我呀的,都來帝台這麼久了,早該遵夏禮,太過親切可不是件好事。”
姬稷乾咳幾聲,“孤知道了。”
“殿下吃了嗎?”
姬稷努力適應帝太子的自稱:“孤剛醒,你說孤來得及吃嗎?”
季衡腆著臉:“那就現在上膳吧,正好臣也餓了。”
小童魚貫而入,端上膳食。
季衡看看自己這份,再看看姬稷麵前那份,嘟嚷:“臣也想吃肉。”
姬稷:“孤聽醫工說了,季大夫身體不適,飲食需清淡,肉就彆吃了,吃些葵韭豆麥飯,早日養好身子。”
說完,姬稷大口吃肉。
季衡吹胡子瞪眼,一邊看著姬稷吃肉,一邊委屈咽菜。
姬稷憋笑,吃飽喝足後,讓小童給季衡上了碗肉湯,喝完肉湯,季衡這才停下受氣小媳婦的作態。
“季大夫,你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直接說吧。”
“聽說殿下不想回雲澤台?”
姬稷唇邊笑意消失,正色:“王父差你來的?”
季衡:“臣早就想來了,沒有陛下,臣也是要來這一趟的。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講?”
姬稷:“那就不必講。”
季衡置若罔聞:“殿下依戀陛下之心,難能可貴,但殿下已經長大,不能再像個小孩子一樣賴在父親身邊。”
姬稷惱羞成怒:“孤七歲成為儲君時,便不再是小孩子。”
季衡伏首:“是臣言辭有失,殿下恕罪。”
姬稷扶起季衡:“季家輔佐殷王室三代王君,沒有人比季大夫更清楚,殷國從無儲君離開王宮另擇住處。”
季衡:“可這不是殷都,這是帝台。殿下已不是殷太子,而是帝太子。”
姬稷一怔。
季衡問:“難道殿下想繼續做依伴父親的小鳥,而不是獨當一麵的猛鷹嗎?”
姬稷呼吸微快。
獨當一麵的猛鷹嗎?
季衡:“入主雲澤台,隻是第一步,倘若殿下永遠不邁出這一步,就永遠成不了真正的帝太子。一宮無二主,就算陛下不提,殿下也該自請出宮。殿下,聽臣一句勸,到雲澤台去,在那裡,你才是主人,不是兒子不是賢臣,而是主人。”
季衡半開玩笑:“況且雲澤台還有那麼多美人等著陛下歸去,臣若是殿下,早就陷在溫柔鄉裡不能自拔了,哪會猶豫是否該回去。”
姬稷皺眉沉思。
不是為他最後那句,而是為那句主人。
季衡起身作揖拜彆:“臣言儘於此,殿下是要做殷太子還是做帝太子,全看殿下自己的意思。今日臣對殿下說的這些話,全是肺腑之言,是出於一個臣子對所侍君主的期盼,陛下不會知道,其他人更不會知道。”
季衡走後,姬稷靜坐許久。
他的心情從震驚到愧疚,久久無法平複。
是他墨守成規,何等愚笨,竟要他人來提醒。
他已是帝太子,何必再用殷太子的舊例束縛自己?
一個合格的帝太子,需懂得如何做主人。他要做雲澤台的主人,之後才是天下的主人。
姬稷想起昨日昭明回稟的事。
趙家有意接趙姬回去,已在城中各殷國貴族裡物色公卿。
“昭明。”姬稷喚一聲。
昭明立刻入屋:“殿下。”
“將孤即日動身回雲澤台的消息放出去。”
他倒要看看,城中眾公卿誰能比過他去。
趙家真是不知死活。
送給他的禮物,還想轉贈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