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樂驟停,寂靜無聲,賀北城的話清晰的傳入了百花池每一個人耳中。
他們自認聽懂了太子口中的每一個字,卻又覺得不解其意。
亦或者說不想明白。
側妃!
怎麼能是側妃!
太子殿下帶回一位姑娘入主梨苑,這事已經眾所周知,今兒一早甚至為了那姑娘罰了三公主一月的禁足。
能得殿下這般上心,位分定然不會低。
可他們以為最多不過良娣,卻沒想到竟是側妃。
整個百花池都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尤其是諸位貴女,麵色僵硬,一口氣卡在了嗓子眼。
側妃的位置隻有兩個,太子殿下卻要將其中之一給那來路不明的女子!
如此一來,就算她們能入東宮,也多半是要被那女子死死壓著。
京城貴女向來傲氣,如何能接受一個毫無身份的女子壓在她們頭上,是以,臉色都難看至極。
秦霜婷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但那快要嵌入肉裡的指尖代表著她此刻的憤恨。
還未大婚便先迎側妃,這是在打太子妃的臉!
而她是必定要成為太子妃的,所以,殿下今日這一出便等同於打她的臉。
且天子賜婚的側妃,就連日後的太子妃也不能隨意動她!
秦霜婷微微閉上眼,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心中那一團鬱氣壓下。
不過是個身份不明的女子,不值得她這般憤怒記恨。
宋玉瑤咬著唇,眼裡隱隱有了水潤,這些年太子表哥從未多看她一眼,她以為是太子表哥還掛念著那人,而佳人已逝,她覺得隻要她堅持不放棄,太子表哥一定會喜歡她。
可沒曾想,表哥當真動了心,但那女子不是她。
諸多貴女中唯一很平靜的便是蘇梓芸,她始終安靜的坐著,泰然自若,好似周圍一切都與她無關。
東宮幾位昭訓臉色變了又變,最終低著頭,不敢表現出絲毫不滿。
殿下親自請旨,且是側妃,她們再如何不甘也無能為力。
皇帝也是愣了好半晌,才低聲念了句:“側妃。”
眾人屏氣凝神,等著天子的旨意。
雖然他們並不願意聽到那個答案,但所有人心裡門兒清,陛下不會駁了太子。
且不說此次收複北周的功勞,就光一個東宮二字,陛下便是要偏愛的。
更何況太子多年不近女色,冷心冷情,今朝卻主動請封,陛下高興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拒絕。
果然,隻聽皇帝笑了幾聲,欣慰道:“既是太子親自請旨,想來那姑娘定有過人之處,朕該當成全。”
這便是應了。
賀北城恭敬跪下:“謝父皇。”
與此同時,所有人起身朝太子拜下:“恭賀太子殿下。”
南慶乃君王製,律例上清清楚楚的寫著,不得衝撞皇家。
不論是生辰宴,葬禮,亦或是大婚。
是以,這場慶功宴,已有太子請旨賜婚,之後便不能有人再請天子賜婚,否則,便視為對太子不敬。
王玄低下頭,不敢再有半分動作。
宴會一直持續到夜半,帝後離席。
賀北城眼裡已是微醺,起身時還搖搖晃晃,宋嶠忙上前將人扶住:“殿下,咱回宮吧。”
他比誰都清楚,殿下醉了。
殿下醉了,與平日裡是不一樣的。
若不是顧及著帝後未離席,他早就要將殿下帶回東宮了。
賀北城眼尾泛紅,輕輕嗯了聲,剛走兩步似是想起了什麼,看向江澈的亭子。
果然,人滿為患。
太子揉了揉眉心,這兔崽子是不知道他如今是塊受人爭搶的香餑餑麼,竟還敢喝醉!
“去讓卓烽送江澈回……”
太子說到一半便頓住。
宴席上沒了帝後,眾官員便肆無忌憚,卓烽的亭子裡如今亦是圍滿了人。
賀北城:……
嗯……卓烽也是塊香餑餑。
略加思索,賀北城折身走向二人的亭子。
宋嶠一驚:“殿下!”
賀北城瞪他:“彆吵!”
宋嶠:……
宋嶠望了眼臧山,二人默契的交換了眼神。
若殿下等會兒要做什麼不對勁的事,臧山便立刻將人抗走。
反正殿下醒來會不記得的,且這事也不是第一次乾了。
同為驃騎大將軍,卓烽江澈的亭子自然是挨著。
眾人見太子親臨,忙起身恭迎。
而太子立在中央,哪邊也沒進。
賀北城看了眼卓烽,再看向江澈,無一例外收到了求救信號。
太子輕嗤:“蠢貨。”
眾人:……
他們幻聽了?
矜貴無雙,清冷如仙的太子殿下在罵人?
宋嶠臧山低頭裝死。
“江澈。”
江澈醉意散了大半,恭敬行禮:“殿下。”
“孤記得,你說你建功立業後,要另立府邸?”
眾人大驚:?!
什麼另立府邸,江大將軍不是江府的嫡長子麼,江老太太與江大人尚在,他怎能另立府邸!
眾人下意識看向江灃,果然見後者一臉驚愕無措。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江澈身上。
少年麵上帶著酒後的紅潤,眼裡卻並無半點迷茫,隻見他從桌後繞到亭子前麵,跪在太子麵前,堅定道:“確有此事。”
眾人再次震驚。
半晌無話。
長輩尚在,另立府邸是為不孝。
而南慶最重孝道。
若不是太子殿下在,隻怕什麼樣刺耳的言語都要往這個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上招呼了。
“嗯,孤準了。”
賀北城道,還自我肯定的點了點頭。
眾朝臣再次驚愕,而後陷入沉思,太子立於雲端,矜貴疏離,從不多管閒事,雖說江澈屬太子麾下左膀右臂,但太子也沒道理去乾涉屬下的家事。
在場的都是些人精兒,當下便猜到此事怕有隱情,看江灃的眼神便不對勁了。
江灃再也忍不住,砰的跪在賀北城麵前:“殿下,請殿下收回成命!”
賀北城看他一眼便偏過頭,嫌棄的皺眉,問江澈:“這老頭是誰。”
長得真醜。
江灃:……
他未到四十,如何就成老頭了?
眾臣亦是詫異,今兒的殿下怎麼好像有些不一樣。
但沒人敢說話,紛紛低著頭裝鵪鶉。
江澈:“回殿下,這是屬下生父,江大人。”
眾臣再次嘩然。
生父,江大人?
連一句父親都沒喚,這……果然有隱情!
江灃身子一僵,顫著聲音道:“澈兒,你!”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