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走的很快,好像是要掩飾什麼,連腳步都比平日慌亂,但公主並沒有看到。
“采蕙。”
采蕙見臧山離開,才端著早已取來的甜湯往殿內走去,還沒走近,便聽公主的聲音有些不對。
“殿下?”
采蕙急忙越過屏風,卻見公主捂著肚子臉色有些蒼白。
“殿下,您怎麼了。”
采蕙嚇得忙將甜湯放在一旁,朝公主小跑過去。
賀北妱緊蹙著眉,有氣無力道:“來葵水了。”
該死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采蕙一愣,瞥了眼一旁少了小半的葡萄,頓時就明白了。
“殿下怎如此胡鬨,來葵水還吃了這麼多冰鎮葡萄。”
原本這幾日她們都是有準備的,臨近幾日斷不會讓殿下食冰鎮之物,隻是近日殿下的日子一向不準時,才會出了如此紕漏。
賀北妱閉上眼,無聲歎了口氣。
她舍不得啊,他喂的她哪裡舍得不吃。
好在隻是腹痛,並沒有其他症狀,賀北妱沒讓采蕙去請禦醫,飲了熱湯,又用了湯婆子敷著,沒多久便慢慢緩解了。
這一切,臧山毫不知情,他回到東宮去找馳風等人操練了一個時辰,才勉強壓下心裡的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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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四下無聲。
宮中一處冷宮,戴著鬥篷的人將臉藏在瑋帽之下,似是見不得光。
另一個人一身寬袖長袍,雖未做掩飾,但亦是隱藏於黑夜中。
“她可已經說了什麼。”
聽聲音是個中年男人。
鬥篷人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很快又消失無蹤:“嗓子被毒啞了,手筋挑斷了,問不出什麼來。”
中年男人身子微微一僵,似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心疼了?”鬥篷人輕笑了聲:“不是連屍體都不認麼。”
中年男子睜眼,警告的瞥了鬥篷人一眼。
“好好好,我不說。”
“禮尚往來,我們該談談接下來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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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嬌嬌自從知道即將恢複原本的容貌後,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必定是照鏡子。
好在至今除了最開始那兩處的變化外,其他的並無太大的改變。
雖然有易容皮,但真要用起來也有很多的不便。
唐嬌嬌摸了摸鼻尖,其實,她還挺想知道她原本是長什麼樣子的。
“殿下,幾位昭訓求見。”
屏珠打簾進來稟報。
唐嬌嬌眨眨眼:“來打葉子牌麼。”
屏珠輕笑:“不是,是來同殿下辭彆的。”
唐嬌嬌一愣:“辭彆?”
如宛恰在此時進來,聽到這話自然而然的接了過去:“殿下還不知道吧,太子殿下已經放她們出宮了。”
唐嬌嬌:“嗯?
“就今早的事兒,太子殿下一大早便召見了幾位昭訓,直接給了一筆豐厚的銀錢,放她們自由,可另配婚嫁。”
如宛喜氣洋洋道:“太子殿下定是為了殿下才如此做的,自古以來,還沒有哪位儲君如此專一呢。”
唐嬌嬌抿了抿唇,雖然她知道賀北城從未碰過幾位昭訓,她們在東宮有也等於無,但他這般做,她確實很開心。
“不許胡說,我去見見。”
唐嬌嬌飛快的出了寢殿,這事他怎麼連提都未跟她提過,竟讓她一點準備都沒有。
難道,是想故意給她驚喜?
幾位昭訓早早便侯在了殿外,她們初聽太子殿下的意思時,很是彷徨無助。
就算她們未曾被臨幸,但名義上那也是太子殿下的女人,東宮的主子本就不多,且以太子殿下的性子,更不會隨意添人,所以將來,在這宮中無論如何也有她們的一席之地。
哪怕沒有榮寵加身,也能衣食無憂。
可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
但無儘的落寞之後,理智逐漸回籠。
沒有夫君的疼愛,連一個子嗣都不會有,後半生注定要在宮中孤寂到老。
這真的是她們想要的生活嗎。
不,這不是。
三年了,她們從滿懷期待到徹底死心,此時她們都很清楚,就算再來許多個三年,她們依舊不會得寵。
在最好的年華都沒能得到太子青睞,等人老珠黃時,更不可能。
但她們也是幸運的,起碼她們有過這樣一個機會,一個靠近太子的機會。
哪怕沒能得償所願,但願賭服輸,她們無怨無悔。
且如今還能出宮另嫁,對她們來說,亦是天大的恩賜。
自古以來,宮中有多少未被寵幸的女子,孤苦寂寥,到死都隻能困在那紅牆之中,比起那些被孤寂折磨到瘋瘋癲癲的女子,她們幸運太多了。
想通了這一點,她們便也釋懷了。
因為曾一起打過好些日子的葉子牌,她們之間早已不複當初的疏離,見到唐嬌嬌時,幾人神態自然,唇角掛著淺淺笑意。
多餘的話再說已沒意義,此時,能說的唯有離彆。
行過禮後,梁昭訓率先打破了略微詭異的氣氛。
“今日一彆,應無再見之日,望太子妃殿下珍重。”
唐嬌嬌伸手將她扶起來,淺淺一笑:“梁姐姐亦是。”
一聲梁姐姐,讓幾人皆是一怔。
時光仿若回到她們最初相見那日,劍拔弩張,心思各異,萬般試探。
那時候的她們,定然想不到有朝一日,她們會真心實意祝的對方安好。
“如今身份有彆,妾身可再擔不得太子妃殿下的一聲姐姐,妾身名喚梁若嵐,如若太子妃殿下不嫌棄,可喚妾身名字。”
梁若嵐短暫的怔愣後,徐徐道。
這個名字,自入東宮後,她再也沒提及過,也沒人再喚過了。
察覺到她眼裡的水潤,唐嬌嬌眨眨眼湊近她,軟軟喚了聲:“若嵐。”
姑娘溫軟的聲音,酥到了骨子裡,梁若嵐抿唇一笑,柔和萬千,再不是千篇一律的曲意逢迎。
“若嵐笑起來真好看。”
唐嬌嬌輕聲道,比初見時那句‘這位姐姐好生貌美’多了真情實感。
一旁的人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我們就不好看了嗎。”
唐嬌嬌側頭看向薛昭訓,聽她脆聲道:“妾身叫薛芙,芙蓉的芙。”
說完又放輕了聲音,撅著嘴道:“不過說了也無用,太子妃殿下想來也記不住妾身。”
後頭的幾個字隱隱帶著些鼻音,唐嬌嬌偏頭看著她:“是呀,說不定明日就忘了。”
薛芙原本低落的心情蕩然無存,她抬頭望著唐嬌嬌,嘴撅的更高了。
許是不用再被宮規約束,原本壓抑著的那些女兒家的神態也就開始顯現,見她這模樣,幾人都捂著嘴笑開。
唐嬌嬌見她更加氣急敗壞,遂勾了勾她的手:“好啦,逗你的,我一定會記住你的,不怕被你吃了。”
薛芙聽得最後一句,臉色一紅。
那是她們初見時,她心直口快吼了句‘還怕我們吃了她不成’,原來她都聽見了。
林昭訓是屬於那種逆來順受的,也沒什麼脾氣,在東宮比梁若嵐薛芙更沒有存在感。
這種場合她也隻是一聲不吭的立著,直到唐嬌嬌看向她時,她才福了福身道:“妾身名喚林絮兒。”
唐嬌嬌輕輕一笑,念了句:“絮兒。”
“很好聽的名字。”
林絮兒溫柔一笑,略有些羞澀。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雖然都有幾分不舍,但總歸是要離開的。
幾人再次向唐嬌嬌恭敬道彆,便乾脆利落的轉身離開,奔向屬於她們的嶄新未來。
東宮確實是無數人擠破了頭都想進來的,太子也是京城貴女心尖尖上的白月光,可命中注定無法得到,又何必非與自己過不去。
起碼,她們走的時候,是帶著微笑的。
她們沒有遺憾。
此刻,她們的笑容裡有釋然,輕鬆,期待,向往。
唐嬌嬌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輕輕勾了勾唇,梁若嵐,薛芙,林絮兒,她會記她們的。
也會記住她們曾一起打過葉子牌,在對方臉上貼紙條,還有,想儘辦法偷偷悔牌。
那是屬於她們的時光,肆無忌憚的笑聲,值得珍藏與回憶。
幾人當日便離開了,是宋嶠親自送出宮的。
臨走時,她們去向皇後娘娘道了彆,皇後娘娘亦給了豐厚的賞賜,足矣讓她們一生衣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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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殿。
“殿下,三位昭訓已經出宮了。”
如煙踏進殿內,輕聲道。
李清瑩嗯了聲,隨後才勾了勾唇:“還是個情種。”
這樣的男人,很難不讓人喜歡呢。
一旦他動了心,任誰都分不了半分寵愛。
“殿下,太子如今整顆心都在太子妃身上,想得到他的心,怕是不容易。”
如煙知道自家殿下要的是什麼,可人心最難謀啊。
李清瑩漫不經心的哼了聲。
“如此,就隻能行非常之法了。”
如煙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還記得本宮帶來的千絲蠱麼。”李清瑩笑意盈盈道:“千絲,意味著千絲萬縷的情意,斬不斷理還亂。”
“他若無情就罷,可若有情,他所有的情意都會轉移在服用母蠱之人身上,介時,不過一個太子妃之位,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