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p>
“您想做什麼呢?懲處那些騙子嗎?”奧爾詢問白臉先生到底有什麼願望。</p>
“啊?”白臉先生一怔, “不,我從沒想過懲處那些人,實際上, 我還要謝謝他們。正是他們前赴後繼的出現, 才告訴我‘還有希望’……我是個蠢貨,不是嗎?我想請您幫忙的是另外一件事, 您能將我和我的妻子兒子安葬在一塊嗎?”</p>
他遞給了奧爾一塊從襯衣上撕下的破布,那上麵用血寫下了一串文字:艾瓦德村東北方, 最大的山毛櫸向南走十步, 那裡有一個小山丘, 請把我和我最愛的家人埋在一起,好心人會得到回報的。</p>
“我把2個金徽埋在了小山丘那,我是個膽怯的人,雖然我知道我必定下地獄了, 但或許呢?或許有那麼一個機會, 神會憐憫我,讓我停留在天堂的門口, 讓我看一眼他們倆。隻要我能看見他們在天堂裡享受幸福健康與安寧,那我願意下地獄。畢竟, 我這種人, 早就習慣了地獄的生活了, 不是嗎?</p>
請您放心,我不會死在您的食品廠裡, 情況不對時,我會走出去的。”</p>
“不, 您是一位大天使, 白臉先生。”</p>
他是一位用堅強的臂膀守護妻子和兒子的大天使, 正是因為有他這樣的人存在,才讓其他人相信家庭的美好。</p>
雖然奧爾早已經知道白臉先生的身上必然有他的故事,但沒想到這個故事會這麼的“普通”又慘烈。說普通因為這件事確實太尋常了,在索德曼,每天都有至少十幾戶人家發生著類似的事情,甚至導致很多家庭陷入徹底貧困的都不是肺病這樣的絕症,而是一場感冒。至於慘烈,則是毫無疑問的……</p>
“您會被安葬在您希望的地方的。”當時奧爾答應下他的時候,都有些擔心,會不會兩天後就聽說他已經死了?電視上不是經常有那種了卻願望後,就涼掉的人嗎?</p>
但之後每次被見到的白臉先生都很健康,比如現在,奧爾逐漸放下了心。</p>
白臉先生有些疑惑,這是搬過來後,奧爾第一次單獨找他:“有什麼事嗎,蒙代爾先生?”</p>
“您會寫歌嗎?”奧爾問。</p>
“啊?”</p>
“我想請人幫我寫幾首歌,第一個想到了您,我會按照市價支付酬勞的。當然,假如您願意,我也會給您換個地方住,看您的意思。”</p>
“???”但即使奧爾說明白了來意,白臉先生依然一臉的難以置信,“找我?寫歌?我?這、您、我、您知道現在用十幾個艾柯就能請一位專業的作曲家寫曲子吧?您如果想要好一些的,幾個或者十幾個金徽也能雇傭到出色的作曲家了。”</p>
“我知道,但我想要的歌曲有些特彆,我想要的是你們喜歡唱的歌曲。”</p>
“我們?”</p>
“對。你們,最底層的人,喜歡唱的歌,悲傷的、歡樂的,.52ggd.帶著俚語甚至臟話都無所謂,隻要是你們的歌曲。”</p>
“啊、這、我……”白臉先生的嘴唇張張合合,但他的表情從徹底的茫然不知所措變成了帶著那麼一點向往,他想寫,但不敢接下這個差事。最終他說,“我隻是一個小號手……我人生最榮耀的時候,也隻是吹奏彆人的曲子,我從來沒有作曲過。”</p>
“您可以使用原有的曲子,隻是加上新的詞。我找您寫歌,是為了給工人們找點事乾。工廠和鎮子上的人們工作都很努力,但隻是不斷的埋頭乾活是不行的。尤其冬天快到了,很多人就要蹲在房子裡不出來了。我得給他們找點事情乾,否則您知道的,大多數的男人就會想著去亂搞,賭.博,或者去玩危險的冰上對戰。”</p>
冰上對戰指的是雙方都穿著木鞋站在冰上,他們各拿著一根長木棍,背後被人一推,互相戳向對方。除了沒有馬,這種對戰和中世紀的騎士對衝決鬥很像,也確實脫胎自騎士決鬥,它的曆史也很悠久,曾經被叫做“農民的騎士娛樂”。</p>
還有在冰上立一根木杆,木杆上再掛一隻家禽作為衝擊目標的冰上對戰。</p>
前一種對戰是雙方必定非死即傷,後一種的危險性也很大,畢竟參與者除了一身單薄的衣裳外,沒有任何護具。無論哪種冰上對戰毫無疑問都是賭.博的一種,甚至很多城裡的上等人也會來觀看下注。</p>
底層人溫飽後的消遣就那麼幾樣,因為他們沒得選。</p>
“我、我會試試的,我會試試的。”白臉先生的手按著胸口,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臟還能跳得那麼激烈,甚至讓他的身體都有些承受不住了。他以為自己已經是一個等待死亡的廢人,從沒想過自己竟然還有點用處,作為一個用音樂謀生的人,他還能繼續使用自己的知識。</p>
“謝謝,白臉先生。稍後我會把情況告訴給佩德羅,他會為您購買所有你需要的東西的。您要搬到哪?”</p>
“我不想搬走,我喜歡這,這裡讓我有活著的感覺。呃,但我寫歌的時候確實會打擾到他們工作。我可以去隔壁寫作嗎?但我還是想住在這。”</p>
隔壁指的是孤兒院,那現在已經有四十多個孩子了。年紀最小的不足兩個月,被送來的時候,臍帶都沒有紮上。年紀最大的是西德羅·托特雷,那對皮條客夫婦的長子。</p>
“當然。”</p>
“我可以……現在就開始寫作嗎?”</p>
這貌似是下逐客令了?但奧爾沒生氣,反而很高興:“那我告辭了,白臉先生。”</p>
佩德羅和馬克西姆還沒出來,從時間上看,奧爾覺得他們倆現在大概是在熬糖了——能抓著一個奧爾之外的血族當苦力也是不容易。</p>
奧爾去了隔壁的孤兒院,就像他對家裡的四個孩子承諾的那樣,他們住進孤兒院並不代表他們被奧爾放棄了,反而是在孤兒院,他們能夠得到更好的照顧。</p>
在家裡,白天當奧爾和達利安都去工作了,孩子們就隻能比拚著做家務,或者看那幾本已經被翻爛了的書。而一旦有案子發生,他們甚至就幾天都見不到奧爾和達利安,隻有巡警宿舍那邊的拖雷太太會來送食物,這是坐牢。</p>
在孤兒院裡有更多的孩子,他們可以一起玩耍。這裡有貝倫夫人,那位帶著孩子的女狼人,還有其餘幾位夫人照顧他們,教導他們。他們可以學習讀寫繪畫、紡織縫紉、烹飪,甚至格鬥,而且是男女都要學習的,所有課程都是全性彆的。</p>
站在孤兒院的大門口,就能聽見裡邊的歡笑聲,和那些整年都安靜的孤兒院不同,這裡總是有聲音的,做遊戲的歡笑,兒歌的歌聲,念誦短句的聲音。當那邊的生雞處理廠和食品廠下班時,總有工人站在工廠外邊,孩子的聲音對於成年人來說,也是一種慰藉。</p>
“歡迎,先生。”南希女士,殘疾狼人少年阿伯特的母親,打開了門,她應該是聞到奧爾的味道了。</p>
“您好,女士,孤兒院怎麼樣?”</p>
“一切都好,但隻有一個問題,我們又收到了八個孩子。”</p>
“……八個?我前天才來過。”</p>
“是的,八個。那些孩子都不是孤兒,我曾聞到他們的父母在孤兒院外徘徊的氣味。我們該怎麼辦,先生?假如留下他們,那最遲再過一周,您的孩子就要超過三位數了。”</p>
——奧爾的孩子。這家孤兒院被命名為蒙代爾孤兒院,所有不知道姓氏的孩子,都將姓蒙代爾。他們管奧爾叫先生,但看著奧爾的眼神,就像看著父親。</p>
“隻要那些孩子的性格不是過分頑劣,那就收下他們,我會擴大孤兒院的。你缺人手嗎?”</p>
“非常缺。”</p>
“再堅持一會,過兩天就有人了。”</p>
奧爾走進了孤兒院的院子,正在玩耍的孩子們看見了他,他們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全部衝向了奧爾。奧爾單膝跪下,平視著這些孩子,給他們每人一個擁抱,把意圖混到兩個擁抱的壞小子扒拉到一邊,他拉住丹妮的手,帶著孩子們走向了一邊的長椅。</p>
丹妮驕傲地笑著,終歸隻有她才是先生承認的女孩。</p>
奧爾坐下時,丹妮卻沒有霸占著位置,而是把一個更小的女孩拽了過來,放在了奧爾的膝蓋上。</p>
當奧爾離開時,丹妮追了上來:“怎麼?”奧爾有些意外,其他孩子竟然沒有一塊跟過來,看來丹妮已經徹底確立權威了。</p>
“我們有個秘密要告訴您。”</p>
“好,說吧。”奧爾再次單膝跪下,讓丹妮靠近他的耳朵。</p>
“當我們跟著貝倫夫人祈禱時,我們會在心裡把光明神換成您。我們知道這樣做會給您惹麻煩,所以我們沒人告訴外人。”丹妮臉上的笑容一直很燦爛,她在奧爾耳邊偷偷說完,就向後退了半步,她期待看到奧爾完整的表情,期待得到一個誇獎,或者至少能夠得到一個奧爾的笑容。</p>
但奧爾的反應要讓她失望了,奧爾不但沒有高興,反而看起來還有些困擾:“我是人,丹妮。”</p>
“我們知道,您是人,是和我們一樣的人。但神既然是神,卻為什麼不保護我們呢?明明《聖典》上說了,祂最愛純潔的羔羊。我們會長大的,先生,我們會成為您的護衛和臂膀,您該成為神,而不是祂。”丹妮略有些激動地,努力地幫他們解釋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