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忽略了,他忘了這位血族的王儲,對於人類的生命,有多麼的看重,“我對我的麻木道歉,那我們就把它當一回事吧。”
魚尾區警局用最快的速度,買下了龐澤街的兩棟房子——龐澤街就在馬蹄鐵街的前邊,兩邊距離很近。警察的家屬,都被暫時轉移到了這兩棟房子裡。因為沒有一個警察能確定,自己沒事。
法醫弄來了大量的漂白.粉,還有白大褂,警察們把警服扔在街上燒掉,穿著白大褂清潔警察局,尤其是拘留室與審問室,以及兩地之間的通道,必須要著重消毒。
那位熏肉工和他的兩個同事都被確診了肺結核,這個案子上交到法院之後,熏肉工的判決直接被下發回了警局——絞刑,並且不需要送交法院,直接在魚尾區行刑。
隨同這份命令來到警局的,還有一輛馬車,無論駕車的人,還是隨車而來的人,甚至駕車的馬,都穿著極大的鬥篷,戴著怪異的尖頂高帽,以及一張極其顯眼的鳥嘴麵具。
這輛車在街道上行駛時,看見它的成年人立刻發出淒厲的慘叫,然後轉身就跑,即便是體麵的紳士和淑女也一頭衝進了那些黑暗的巷道裡。
駕車的人有一個像是RPG遊戲裡怪物的名字——瘟疫護衛。
其實口罩和防毒麵具都已經被發明,但這些人就是依然戴著令人恐懼的鳥嘴麵具。
當明確發現了傳染病人,並且數量不是太多的情況下,他們就會出現,把那些傳染病患者帶去瘟疫村。瘟疫村不是專指某一個村落,全國各地都有這樣的村莊,或峽穀或深山,總之是靠個人的能力難以離開,甚至難以生存的地方。
巡警們驚恐地跑去叫達利安,奧爾也跟著出來了。
“我還以為那隻是個傳說……”奧爾看著他們,同樣覺得渾身發毛,那是來自於原主記憶中的恐怖。在現實中看見他們,無異於在藍星看見狼外婆。
太專注於看著這些噩夢人物,奧爾沒注意到,還有另外一輛馬車從另外一條道上拐了過來,他們沒像其他人那樣立刻轉頭,而是靠邊停下,正好停在了馬路對麵巡警宿舍門口,有個人從上麵走了下來。
“蒙代爾先生!”
聽到叫聲,奧爾下意識回頭:“托雷斯先生?”
馬克西姆·托雷斯,血族親王留給奧爾的秘書,終於辦完事回來了。看見奧爾回頭的那個瞬間,馬克西姆也是鬆了一口氣,他能再回來,可是太不容易了。
奧爾剛要過去,聽見瘟疫護衛與達利安的對話。
“達利安局長,我們來接走四名病人。”
“四名?”
“喬治·班科,小喬治·班科,托特·陶德,約翰·多瑞。”
後兩個名字是熏
肉工的,前兩個名字是熏肉店父子倆的,四個人,全部要帶走。
奧爾瞬間衝向街對麵的馬克西姆,壓低聲音焦急地問:“青黴素廠建起來了嗎?”
馬克西姆有很多的事情要說,但看奧爾的情況,他沒有多說任何廢話:“沒有。族裡剛剛確定了克拉羅斯教授方案的可行性,但畢竟是新技術,廠房徹底建立起來,至少要等到一年半後。”
奧爾張了張嘴,但最後也隻能歎息一聲:“謝謝,辛苦了。”
隻說熏人肉案,兩個工人算是損毀屍體、知情不報,熏肉鋪老板吝嗇又混蛋,但他沒自己動刀子殺人,他們都罪不至死,一旦被送進瘟疫村,就等同於是死刑。假如青黴素廠已經建立,奧爾提前買幾支青黴素,當然沒問題。
但廠子沒建起來,做實驗生產的青黴素不怕沒人買——在某些地方的貴族,可是以感染M毒為時尚的。索德曼雖然沒有這種時尚,但在這個龐大的都市裡,感染X病的男女,同樣難以計數。
這種情況下,奧爾要競爭青黴素將要付出很多。雖然人命都是無價的,但他可沒有那個拯救所有人的能力。
“肺結核的病人嗎?”馬克西姆人不在,但該知道的,他都知道,“青黴素無法治愈肺結核。”
“啊?”奧爾一愣,“我還以為青黴素除了糖尿病之類的疾病無法治愈外,是萬靈藥。”
“幾乎是,但總也有例外,它確實無法治愈肺結核。我這段時間一直在跟進青黴素廠的項目,請您相信我。”
“……謝謝。”雖然這時候鬆一口氣會比較虛偽,但奧爾確實鬆了一口氣。
徹底沒辦法救,和有能力但是代價太大所以不救,還是有區彆的。
四個人被帶出來了,他們穿著精神病院給病人使用的拘束服,不但身體被捆綁得結結實實,嘴巴也被堵住。他們甚至連像樣的掙紮也做不出,隻有一雙眼睛驚恐地亂轉,在視線與瘟疫護衛對上時,兩個人身體一梗,直接嚇暈了過去,在他們走過的地麵上,還留下了黃色的尿液。
立刻有戴著口罩的巡警舉著裝滿漂白.水的盆子澆在尿液上,把地麵衝刷得乾乾淨淨。
“你去我家裡等我,我還有事。”四個人走了,還留下一個最大的傳染源,奧爾必須最後再試著問他一次,否則真相就要被徹底淹沒了。
奧爾衝進審問室時,已經有警員踩著桌子,在審訊室的上麵掛上了絞索——沒有必要在外行刑,讓他安靜地死,安靜地走,對所有人都好。
奧爾進來向巡警們一點頭,幾人沒有多問,很乾脆地離開了。
奧爾戴著大口罩走過去,捏著熏肉工的下巴,將他嘴裡塞著的麻布取了出來,然後奧爾走到對麵,坐了下來。他沒有著急開口,他等著對麵的熏肉工也冷靜下來。熏肉工咳嗽了兩聲,他沒看奧爾,而是看著高懸的套索,眼睛裡帶著一些死亡的渴望。
“你的同事,熏肉鋪的老板和他的兒子,剛剛都被送上了瘟疫護衛的車。”
熏肉工猛地將視線轉向了奧爾,眼睛裡終於多了幾分恐懼。
“就是您想的那個瘟疫護衛,他們被送去瘟疫村了。您同事的妻子和兒女,或許已經在另外一輛瘟疫護衛的車上了。您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仇恨,為什麼呢?是您將疾病傳染給了他們,也是您,帶著他們一起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您難道是在怨恨我這麼快將您抓捕歸案嗎?”
熏肉工粗喘著,他張開嘴,奧爾等著他的怒罵,然而……
“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吐出來的隻有咳嗽,並且越咳越無力,熏肉工的眼神逐漸暗淡下來,最終將視線重新放在了絞索上。
奧爾咬了咬牙,這個反應可不大好,隻有犯人們情緒波動大起來,才有可能擊破他們的心理防線。
“我們發現了被害者的身份。”奧爾再次開口,他緊盯著熏肉工的臉,注意著他的表情變化,因為……他們根本沒找到被害者的真實身份。那天在魚尾區失蹤的年輕男性,他們一共找到了五個。其中隻有一名被害者的妻子,指著軀乾的丁丁,十分確定地表示,死者不是她的丈夫,其餘四人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確定。
而被挖的年輕男子的墳墓竟然有三處,都是守墓人監守自盜,把屍體賣給了附近的學校、醫院或劇場。前兩種是醫學生或藝術學生解剖,最後一種則是因為現在上流社會的一種娛樂方式——解剖秀,劇場中央應該是演員表演的地方,卻放著解剖台,人們談笑觀賞著屍體被解剖成零碎的全過程。
奧爾也是前兩天剛剛知道這麼個東西的,他隻能說佩服,佩服到他想吐。
但總算確定了不是死人被挖墳,那就隻能是活人被殺。
而這四個家庭,與熏肉工都沒有交集,無論是他們自身,又或者不知身世的家人,都完完全全地不認識熏肉工或他的家人。
當然也不排除受害者根本不在這些人當中的可能,或許他是個獨居的人,又或許熏肉工說了謊?
奧爾怕的就是他說謊,可他發現熏肉工又動了,雖然隻是眼睛和麵部皮膚的輕微變化,但奧爾很確定他好奇了——達利安那樣喜怒不形於色的大佬,奧爾看不出來,熏肉工並不是一個能徹底藏住心思的人。
“他的母親是洗衣女工,父親是麵包工,他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是被全家供養出來的紳士,幼年時上教會的周末學校,因為成績優秀,被神父推薦在教會福利學校讀完了初等教育。
他剛剛在一家出版社找到了矯正員的工作,因為第一天就被要求加班,所以他回家有些晚。大概是想繞近路吧?他走了過去從來沒有走過的那條路……”
熏肉工的頭再次一點一點地低了下來,他看著奧爾,好像是在分辨奧爾話中的真假。奧爾與他對視,神情坦蕩。
“啊……”熏肉工發出一聲歎息,“他真倒黴,對嗎?”他呲牙笑了笑,“但他的家人比我的運氣好一點,隻沒了一個。”
奧爾與他對視,眼神堅定,毫不動搖。
“我們隻找到了軀乾和一點點骨頭……他們的家人希望能拿到更多一些的衣物,至少能讓那件衣服能隨他一起入葬。請……求求你,這是死者的母親,一個可憐女人的哀求。
她也快死了,常年洗衣讓她的雙臂幾乎殘廢,還駝著背,她的眼睛也不好,明明是活人,但眼球上卻已經有了一層死人樣的白膜。”
熏肉工先是抿住嘴唇,接著又開始咬自己乾澀開裂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