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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格爾芬沒開口的時候, 奧爾就覺得他不像警察,眼神和舉止都不像,他一開口……更不像了。
雖然諾頓帝國的警察根本就沒有正規訓練, 魚尾區目前的訓練也隻是奧爾這個小BUG與達利安這些軍隊派把所知集合起來的半瓶醋,但這畢竟是一個暴力職業。在這麼一個混亂的年代裡, 最不負責的警察, 也會有直麵歹徒的情況,所以, 警察比普通人都更彪悍, 更強硬。
但這個人走路時,背脊會下意識的朝下彎曲,眼神也太油滑了, 眼神注意到眾人身上的紅衣服時,他甚至會下意識地瑟縮一下,局裡最油滑的舒爾頓和他站一塊, 都會顯得太耿直。
這人更像是個商人, 那種在中下層努力掙紮的小商人。
“您好, 格爾芬先生, 我們是來認識一下這個工坊的。”達利安說。他也沒用警官來稱呼對方。
“啊,明白!當然明白!未來我們要合作很長一段時間了。”格爾芬笑得極其燦爛,“請進, 請來看, 我們差不多都準備好了。這是男樓, 這是女樓,那邊是兒童樓。現階段,這裡至少能裝下五千人!五千!”
他對兩個人比著五,滿臉的驕傲。當發現這些紅衣服對這個“五”沒太大反應時, 他有些訕訕,甚至下意識地想縮,還是看了他自己身上的藍衣服一眼,拽了拽製服的下擺,才重新站直。
達利安問:“可是,這地方塞八百人,就差不多是極限了吧?”
“哦~~”格爾芬終於有些得意了,他發出怪調,“請跟我來,先生們!”
他帶著眾人走進了男樓,走過那扇門的瞬間,黑暗就把三個人吞沒了,即使奧爾能夠夜視,但這種突然暗下來的感覺,還是太糟糕了。
格爾芬也發現太黑了,咒罵了兩句,招呼下屬拿來了提燈。
在昏黃光芒的照射下,格爾芬草草介紹了一樓他們自己人的住處,還有極其簡陋的廚房,接著他帶著兩人上了樓。在二樓,他們看見了,一排排的……棺材?
“這是棺材嗎?”奧爾直接問出來了。
說棺材對那些木頭盒子都是誇獎,它們很薄,“比紙板厚”都是誇獎,在它們上麵看不見釘子,奧爾懷疑它們是用膠水粘起來的。每個盒子都差不多是150X50X50,裡邊塞著一個極小的枕頭和一條臟兮兮的單薄小毯子。
每一行和每一行的木頭盒子中間,隔著隻有30公分不到的縫隙。
而整體250公分高的房間裡,還有二層,同樣緊緊地擠滿了這樣的薄木頭盒子。
“這當然不是棺材,先生們,這是床。”格爾芬瘦小的身體鑽了進去,他把那條小毯子掀了起來,下麵還有一條小毯子,“看,這是褥子,這是被子。”
他拍了兩下“褥子”,很輕,奧爾覺得這家夥自己大概也怕把“床底”拍漏了。
“實際上,我想把床排列得更緊密的,那樣每個房間裡至少還能再多塞進去二十張床。畢竟,隻要其他人側個身,就能讓彆人走過去了。但是……還是寬敞一些吧。您認為呢?”
“假如我們把無家可歸者捉住了,他們住在這?然後呢?”奧爾問。
看他們的態度很平靜,格爾芬高興地從房間裡跑了出來:“成年男人3艾柯,女人4艾柯,孩子1個艾柯,老人半個艾柯。”他悄悄地湊近,壓低聲音說,“如果有長得好的,我們還可以商量。每個月最少20……25金徽。”
他搓了搓手:“畢竟我們才剛開始乾,這兒的房子都是我出錢蓋的,人也都是我自己找的。呃,對了,您們如果有產業需要工人,我們可以便宜……免費!對,我們免費!隻要你們派車來接,再給他們提供一頓就行了。”
“你們知道,這是文明社會,對吧?”達利安問。
“我們在做好事,先生們。”格爾芬繼續諂媚地笑著,“這裡收容的,是無家可歸者,不讓他們來這,他們在大街上,總歸會死的。到了這兒,至少有個屋頂,有一頓粥,還有床。我們是在做好事,警官先生。”
“我們要怎麼帶走這裡的人?我指的是徹底帶走,不是短暫雇傭。也是男人3艾柯,女人4艾柯,孩子1個艾柯,老人半個艾柯嗎?”奧爾問。
“呃……”格爾芬看著奧爾,奧爾對他和善地笑著,“我們畢竟也養了那些人一段時間,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確實是男人3艾柯,女人4艾柯,孩子1個艾柯,老人半個艾柯。”奧爾點了點頭,他朝著一側的牆壁踢了一腳,木板牆上立刻被踢出了大窟窿,“我說得對嗎?”
雖然是木板牆,但那也是牆。格爾芬立刻露出笑容:“是的,您說得沒錯。假如您有想買的人,都可以按這個價錢購買。”
奧爾和達利安帶著人離開了,他們局裡是不會把人朝這個地方送的。
“人類對自己的同族做的事情,經常超乎我的想象。”達利安說。
“不止人類,有智慧的生命都這樣。”雖然這麼說像是比爛,但奧爾覺得還是該辯解一下。
達利安看著奧爾:“你說得對。”
達利安都忘了,他其實不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的,他會善良,因為奧爾善良。不知不覺間,好像就習慣了。甚至今天在看到那個地方後,竟然會產生真實的憤怒。
達利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奧爾的耳垂。
奧爾:“???”
“隻是喜歡你。”達利安笑了笑:那個警局裡,有多少人像他一樣呢?因為奧爾才選擇善良,結果就真的變成好人了。
奧爾哭笑不得,雖然覺得氣氛不對,但還是也給了達利安的臉頰一個吻。
回到警局時,能看見兩隊女警排著整齊的步伐,正在慢跑。女警的年齡跨越很大,年齡最小的隻有十五歲,最大的四十三歲。奧爾沒有要求她們剪掉頭發,但從第一位女警把一頭長發剪到齊耳後,其她女警也陸續這麼乾了。
目前女警還隻是被分配進男警的隊伍裡一起巡邏——2男警+1女警。
即使是魚尾區警局,也有男警找女警的麻煩,甚至有的男警認為女警就是警局給他們找的老婆。人類的女警在麵對過分情況時,大多不敢出聲,作為生活中的弱勢者,能夠成為警察已經是她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了,她們很怕自己的“多事”,會丟掉這個工作。但摻雜在裡頭的女狼人和女血族卻不會沉默,一般選擇先暴揍一頓對方,再上報。
在陸續開除了六個警察後,局裡的男警至少表麵上像個人了。
而普通女警也從這些敢於反抗的同類身上,學習到了新的“常識”。至少在魚尾區分局,她們遭遇的不公,是可以得到公正待遇的。
這些女士們,比男警更加地努力認真。有她們做對比,那些遇到訓練就一身懶骨頭,全部心思都放在怎麼偷懶上的男人們,也總算是稍微振作起來了。
畢竟……在男女對練中,他們已經淪為被女士們按在地上暴揍的沙袋了。
在走進警局前,奧爾猶豫了一下:“雪莉!你也來!”
“是!”英姿颯爽的女警敬禮出列,讓她隊裡的女警解散,小跑著跟在了奧爾與達利安的背後。
雪莉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女狼人,她很美,但是野性強悍的美。
女狼人比男狼人更容易獲得主人,二十六歲的雪莉曾經也是有主人的,但是,她的主人膩歪了,想換一批新的,這也是常有的事情,二十三歲回到族裡後,雪莉結了婚,生了兩個孩子,她以為生活也就這樣了,直到……族裡開始流傳著新王儲的消息。
她一開始是不相信的,怎麼可能信呢?她又不是相信童話的小姑娘,血族是什麼樣的,她無比清楚。
但她的堂姐是南希·塞爾托,那個堅決不放棄殘疾兒子的女人,主動搬到殘疾狼人的廢村,後來跟著那些殘疾狼人被送到了王儲的身邊。
雪莉收到了堂姐的來信,信的內容隻有一個詞:來吧。
而且那麼大一張紙,她還寫在最開頭,就占了個細細的邊。雪莉最初還以為是堂姐寄錯了,把信紙寄過來,信忘了。
但隨信附帶的有一張照片,照片的內容可就豐富多了,是她和阿伯特(南希的殘疾兒子)還有一群人類的孩子一起。
照片中的那些小腦袋們,一個個都咧嘴笑著,就像是一群傻子。
她看過照片,把孩子們扔給自己男人,獨自來了。
雪莉安靜地坐在會議桌的末尾,其他警察陸續走進來,各自入座。有些人會多看她兩眼,但大多數人會在坐下後,會對她友好地笑笑。
會議開始,奧爾和達利安把在工坊的見聞講述了一遍。
“……從南邊運來的奴隸不夠用了?”大麥克下意識嘟囔了一句,“呃,抱歉,警長。”
“沒事,我也和你有同樣的想法。”
“最近齊塔、匈塞還有不少大陸國家都聯合起來反對奴隸貿易。殖民地那邊,也有不少官員提出抗議。”馬克西姆說,“而且,相信我,奴隸的待遇比這種工坊裡‘無家可歸者’的待遇,要好得多。”
眾人沉默,馬克西姆說得沒錯。
奴隸主會強迫奴隸勞動,會用各種酷刑懲罰他們,但對奴隸主來說,奴隸是他們的私人財產,他們是不會希望犧牲財產發生損失的。誰能相信奴隸主會禁止奴隸毆打自己的孩子、並規定孩子們必須吃飽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