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抵達,陸續走出大廳的旅客紛紛預約車輛。
黃一衍在機場候車區停了幾分鐘,手機響起機械女聲的調度信息。
對方去往一家名叫貝餘的商場。
黃一衍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一秒。眼皮微斂,又掀上去。去就去吧,不一定會撞上那誰。
她同意了係統派單。
乘客是一個中年男人,上車後他又再強調一聲:“貝餘。”
“好的。”黃一衍應聲。
乘客自北方而來,裡裡外外穿了三件。他一邊脫掉棉外套,一邊說:“這天可真熱。”
“嗯。”可不是,s市的四季全亂來的,這才四月,四周就跟著了火似的。
車子駛離機場。
這位乘客應該是個生意人,坐車途中電話沒停過。業務範圍涵蓋遊戲、餐飲、文娛,方方麵麵。
黃一衍不願聆聽乘客的隱私,打開了電台。
電台播放了一首最近大紅女歌手的專輯新歌。女歌手的高音像金燦燦,但不如金燦燦。
“司機,我趕時間,你能不能快點?”中年男人說。
“好的。”黃一衍抄了捷徑,還是堵在半路。
他嘖了一聲,再問:“什麼時候能到貝餘?”
她回答:“還要二十分鐘。”
他對著電話那頭說:“寶貝兒,這邊堵得厲害,再過二十分鐘。”
黃一衍因那個稱呼而怔了下。是不是所有男人在記不住女方名字時,都會用親昵的稱呼代替。譬如,有個男人逢誰都叫“寶貝”,其實他誰都記不住。
車子到達貝餘,遲了十來分鐘。
中年男人沒生氣,僅是抱怨了一句s市的交通,下了車。
貝餘由兩個長方體錯落交疊而成,南商業,北辦公。那誰的公司就在這棟建築。
黃一衍正要駕車離開,手機傳來調度信息。一位女乘客與她相距不到200米,目的地是她的小區。
正好回家休息了。她迅速搶單,給乘客打了電話,詢問具體位置。
女乘客故意壓低了嗓子,“我在貝餘東南門。”
這聲音有點兒熟。黃一衍肯定聽過。不過對方有所掩飾,她一時分辨不出。她去了東南門等候,不經意見到了一個男人。
男人走得慢,被一個女人拖著。兩人戴著同款帽子和口罩。他身材頎長,比例勻稱。衛衣外套半敞開,同樣的外套,同樣的穿法,其他男人未必穿得出這等風度。
女乘客穿著針織高腰連衣裙,除卻帽子和口罩外,她還多了一副墨鏡。見到車牌,她招了下手。
黃一衍穩穩停在女人的麵前。
女人拉開後車門,輕輕推了下男人。
男人低腰進來,無意間望了下駕駛位,然後他壓了壓帽簷。
黃一衍從後視鏡注意到他的動作,她不動聲色。
女人捂著裙擺坐進來,“永湖山莊。”清甜的嗓音如黃鶯出穀。
黃一衍這會兒想起了,這是近期小紅的綜藝明星。
她踩下油門,慢慢駛入擁擠的車流。
男人和女人一路不多話。女人好幾次想去握男人的手,他借故挪開了。
將到永湖山莊,男人突然說要更換行程。
那從口罩下透出的聲音,聽在黃一衍的耳中,像是陣雨前的悶雷。她點頭應道:“好的。”
女人壓低聲音,將墨鏡拉下少許,“是去我家?”
“送你回家。”男人帽簷下清亮的桃花眼,瞄向了駕駛位。“我嘛,回我家。”
女人眼裡閃過不解。她重新戴上墨鏡,坐直了身子。
黃一衍對於後座的對話,充耳不聞。
到了新目的地,女人雙手執起男人的右手,“我到了。”
男人點點頭,抽回了手。
女人下車,匆匆步入彆墅區。
車上隻剩下司機與乘客。
出了彆墅區,上了內環,到了街道。男人忽然傾前身子,柔聲耳語,“老婆。”
“嗯。”黃一衍盯著前方的紅燈,心想真是許久沒有聽過這兩個字了。
男人用食指頂高帽簷,“不好意思啊,我一不小心出軌了。”
“狗改不了吃屎,我理解。”她不悲傷,不嫉妒,跟聊天氣一樣。
男人解開口罩,露出一張傾倒眾生的俊俏臉龐,“老婆,你真好。我愛你。”
“謝謝。”從他口中出來的“愛”字,是世上最廉價的字眼。大多數女人聽了為之欣喜,她卻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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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後,車子轉彎進了永湖山莊。景如其名,毗鄰一座綠湖,波托菲諾風格園林設計。
城市寸土寸金,高樓卯足了勁排到海邊。年年填海,海岸線一段一段地延長,前年的海景房,如今眺望的是新建高樓的屁股。更早的低密度海景區,望到的還不是屁股,而是膝蓋窩。
寧火前年在沿海樓盤下了定金,尋思著放棄了。
永湖山莊是早年外商投資的小高層樓盤。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住這兒不方便,寧火和黃一衍自由職業,倒是自在。
這兒是他們的居處,俗稱婚房。如果黃一衍沒有記錯的話,寧火有一個多月沒回來了。
大堂門前,黃一衍踩下刹車,“你的目的地到了,手機支付行嗎?”她隻差沒在前邊加上“乘客”二字。
“我們之間就彆算得這麼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