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元,現金也行。”
寧火輕輕“嗬”出一聲,在微信上給她發了一個兩百元紅包,“老婆辛苦了,我回家給你捶背。”
黃一衍收了紅包。見他半天不下車,她說:“你上去吧,我還要載其他客人。”
“一起上不行嘛。”他仰靠著座背,伸展的右手擱在靠背,帽子下的眼睛幽幽看著她。
老家池塘的明月倒影就是這樣,親近又疏離。她看著前方道路:“下車。”
“哦。”他右手收回來,重重往帽子一蓋,再戴上口罩。下車後,他又探身進來,“老婆吃飯了沒?”
“沒。”
“我給你煮飯,上去吃個晚飯再走?”他的聲音在笑。
黃一衍不答話,按下了接單鍵。
手機上傳來乘客的行程播報。
寧火一手搭在車門上,“老婆再見。”他等了兩秒,沒有等到她的回答,於是關上了車門。
黃一衍駛向環島。車子在環島掉頭,她離他佇立的身影越來越近。
他一手插在衣兜,一手輕扯口罩,眼睛不知道瞟著哪邊。
見著就煩。她彆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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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一衍完成了這個行程單,從平台下了線,在城裡兜圈子。知道寧火在家,她有徹夜不歸的念頭。
這條路轉個彎就是紅窩。這幢三層樓的酒吧經營了十多年,遠近聞名。
金黃組合名聲大噪時,黃一衍就在紅窩駐唱。她是吉他手兼和聲,金燦燦是主唱。
金燦燦失蹤之後,組合就散了。如今的紅窩換了新的駐場樂隊。
黃一衍走到吧台坐下。
吧台小哥調酒的同時,身子跟隨音樂搖動。搖著搖著,他眯起眼,打量著黃一衍。
她長得不錯。齊肩的微卷短發,寬鬆的深藍上衣和藍色牛仔褲,袖子裡露出的手臂隻有袖口二分之一的圍度。至於腳踝的粗細,吧台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放下手裡的酒杯,手肘支在吧台,“嗨,你是金黃組合的大黃吧?”
大黃這個稱呼是金燦燦第一個念出來的,在紅窩通用。
黃一衍沒料到,吧台小哥還認得她。“嗯。”
“你摘了眼鏡,我差點沒認出來。”說完他指指吧台印刻的二維碼,“自助下單。”
“嗯。”黃一衍點了一杯烈酒。
“收到。哦,對了,聽說你因為結婚退出樂隊了。”黃一衍結婚是在去年。婚結得很突然,樂隊離開也突然。吧台小哥不免將兩件事聯想在一起。
“……”
“日子過得還好吧?”吧台小哥一邊調酒,一邊閒聊。
黃一衍沒有回答。
吧台小哥嗅出些什麼,不繼續問了。他推了一杯negroni到她的麵前,“這酒聞著是橘香,喝到嘴裡有苦感,澀味過了才開始回甘。”
黃一衍嘗了一口酒。手機震動起來。她看了看,是寧火。
她沒理。
鈴聲停止之後,寧火發了條微信。「老婆,我煮好宵夜等你回家。」
如果不是今天遇見了寧火,黃一衍幾乎忘記自己已婚的身份。吧台小哥更是提醒了她,她結婚一年多了。
去年初夏,悶熱的一天。所有活的,死的,無一不在“滋滋滋”往上冒煙。日光、寧火,這兩東西跟蒼蠅一樣,嚶嚶嚶,嗡嗡嗡,吵得她頭疼。寧火說了許多話,她記不大清,揮手時聽得他說:“黃一衍,我們結婚吧。”
她和寧火聚少離多。今天之前,兩人有一個多月沒見麵了。上次一起吃飯,還是元宵節。
她今年除夕回老家,初二就出來了。
之後,因為有個好朋友的兒子結婚,黃父和黃母過來s市喝喜酒。喜酒喝完了,他們想和女兒團圓元宵。幾天沒見著寧火,二老心裡不痛快,對這個女婿頗有微詞。
黃一衍聽著那些話,“嗯嗯哦哦”地應聲。她轉身給寧火微信,「元宵節回家,我爸媽來了。」
「遵命。」
寧火不止是人回來了,還外帶了龍蝦燕翅。
黃母礙於情麵,慈祥詢問。
黃父則冷眼瞟著這個俊俏的女婿。
寧火做足了禮節,不忘親切稱呼:“嶽父好,嶽母好。”
缺乏誠意,不中聽。黃父用鼻子哼氣。
吃完飯,寧火接到一個電話,說是臨時有事,走了。
黃父這一聲重重的“哼”從嘴巴裡發出來了。
第二天,寧火沒有出現。
黃母指責雲淡風輕的女兒,“丈夫夜不歸宿,你也不問幾句?”
黃一衍微信問寧火,能不能回來送送嶽父母去火車站。
他回:「我不在s市,出來拍外景。」
黃一衍:「明白了。」
她和父母解釋寧火工作繁忙,抽不出時間。
二老雙雙拉下了臉。
去火車站的途中,黃母問:“為什麼嫁給這種男的?”
車子停在紅燈前,黃一衍將寧火這個人從頭發縫分析到腳底板。綠燈亮起了,她憋出來三個字:“長得帥。”
黃父臉色是黑的,“我們這種皮薄的撐不起骨架,是沒臉皮厚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