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寧火開車到金邊花園。他幾百年都不開一回車,她又問:「你開車行不行?」
寧火:「哦。」
「行不行?」
「哦。」
黃一衍:「記得帶齊證件。」
「哦。」
結婚證她留在了永湖山莊,但她記得那一張結婚照。
寧火騙她,她喜愛的吉他手排名向前了。真實排名其實靠後了,不過,她那一刻依然開心。
劉永岩喜歡手速飛躍的吉他手,她更注重的是音色與節奏。他以為,她離開山石是因為兩人的音樂分歧。
然而,懂不懂音樂,從來都不重要。
好比寧火,他連C大調、D小調都分不清,可他尊重她的喜好,給予她絕對的自由。她不受管教,誰要是一天到晚指手畫腳,她更加厭煩。
寧火該照顧的照顧,該放任的放任。她說不要的東西,除了上床,其他方麵他很寬容。
結婚不久,黃一衍有一段時間無所事事,說好聽些,遊山玩水,其實就是再走走曾經和劉永岩去過的場景。
寧火買了一輛車,說是家裡有車,出行才方便。他很懶,不喜歡開車,出門都打的。這車,就是給她的。他不說,她不問。
她開車去相鄰幾市玩,從不帶他。後來,她當了網約車司機,也不告訴他。
黃一衍覺得,自己有時候真不是個人。
過了四十多分鐘,慢吞吞的寧火發了微信語音過來:“到了。”
黃一衍把證件又整理了一遍,換鞋出門。
她擰一擰鎖。
擰不了。
她閃過一個念頭,拿出鑰匙開鎖。
門鎖轉不動。
她拍了拍門。
以前這道門,唯恐彆人不知道它的存在,總是吱呀作響,此刻卻靜謐無聲,凝固在時間裡。而且,輕薄的門板陡然增加了不知名的重量。
黃一衍踢了一腳。她猜到了什麼,拿起手機。情急之下,她撥了寧火的電話。
寧火一看這個陌生號碼,直接掛了。
黃一衍:“……”她這才想起,自己這號碼,他還不知道。她在微信發起視頻聊天。
他接通了,嘴上叼著一個銅鑼燒,問:“下來了嗎?”
“我出不去了。”黃一衍又再拍拍門,“你過來看看,這門鎖是不是被堵了?”
寧火停車,上了樓。
隻見503的門鎖上有一團凝固的玻璃膠,門縫也被塞滿了膠水,繞成一個大大的矩形。乍一看,老舊的木門像是要從玻璃膠脫穎而出。
寧火敲了敲門,“聽得到?”
“聽得到。”黃一衍貼近門板,“門鎖被堵了?”
他抬眼,門角上垂下來的膠水沿著木板滑了二十多公分,還有幾滴掉在了地上。“門鎖堵了,門縫也堵了。”
“……”黃一衍以為,她的隱私保密到位,黑子扒不出她這地址。可是這惡劣行徑,也隻有黑子才做得出了。
得知了情況,她平靜下來,“看來要把整道門給拆了。”
“我叫119過來。”寧火也很平靜。
“算了,我叫就行。”黃一衍沉著的聲音從門後響起,“你到一樓,陽台那個方向,我拿袋子裝證件,扔給你,麻煩你先去鄔山鎮辦手續了。”
“哦。”這就是他的妻子,無論何時何地,鎮定得仿佛天塌了都壓不垮她。“不過,我們沒完。”
“到鄔山鎮還要幾個小時的車程,你趕緊出發吧。”她隻在談及二人婚姻時,才會逃避話題。感情是她的軟肋。
寧火轉身,略有諷意,“我走了。”——
消防員用電鋸將整道木門切割下來。
房子沒了門,上樓下樓的都停下來打量。隔壁幢一單身漢,嘀咕說:“這就是女人的閨房啊,也不稀奇嘛。”
黃一衍眼刀一削。
他打了一個冷顫,跑了。
她報了警,做完筆錄,房子依然沒有門。她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喊樓下五金店給門洞焊了幾條金屬杆,杜絕外人進出。
同樣,她也進不去。她的證件還在寧火那,酒店住不了,隻得回永湖山莊。
寧火去的這趟鄔山鎮,晚上十點多才回來。
黃一衍洗了澡,正吹頭發。頭發快到肩了,她又想剪短。聽到開門聲,她放下風筒,走了出去,“回來了。”
“你在?”寧火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她抱起手,“嗯,我那住不了,明天去買門。”
“哦,找到是誰乾的嗎?”
“沒有。破小區,監控隻在兩個斜對角,8幢沒有。”
寧火放下車鑰匙,降了調子,“我再問你,你是不是不需要我幫忙?”過多插手,她的硬脾氣受不了。袖手旁觀的話,他又看不過去。兩難之間,斟酌的是一個度。
“是。”她差點開玩笑說,他的黑子蹦躂得比她的厲害多了,她還想給他解決呢。
“你有自己的計劃?”
“是。”
“哦。”這一個字是他今天的口頭禪。
“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就是我的大忙了。”黃一衍發現,不知何時起,他不叫她老婆了。
寧火拿過袋子,把兩本暗紅色的本本扔在茶幾上。“拿大紅色換的。”他說完笑了一下,眉眼卻像封印湖底的白無常。
紅底燙銀,離婚證。
這與黃一衍想象的情景差了一百七十九度。剩下一度是她知道自己會離婚。但是這個過程太出乎她的意料。
“嗯。”黃一衍更沒料到的是,說話時居然品嘗到了早熟冬棗的酸凍。
她的愛恨無比剛烈,可以為了愛情飛蛾撲火,也可以決然剪掉婚紗。
劉永岩問,“為什麼沒有轉圜餘地?”
她反問,“為什麼要有轉圜餘地?”
上一段感情掏空了她的一切,她隻好穿上更加厚重的鎧甲。
如同一個戰敗的士兵,吹響號角的同時,卻又帶上了一麵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