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亭羽無聲笑了一下。
她的手指撫摸著日記本,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張青澀且朝氣的麵龐。
偽裝的正常終究充滿破綻,所以不是“她”不夠像自己,而是自己已經不再像“她”。
太過濃鬱的寂靜難免讓人不安,沈星流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現在應該已經知道,自己曾失去了一部分記憶,而且在失憶之前,你特地過來一趟,與螺絲刀簽下了一份合約。”
程亭羽:“看來我以前相當信任螺絲刀的業務能力。”
沈星流:“其實世界上的勢力不少,不過像我們一樣,信譽足夠也願意跟各方打交道並保持良好關係的並不多。”
程亭羽瞥他一眼:“所以你當時待在六號公寓裡,就是為了處理我過去之後的意外情況?”
沈星流:“按照合約的要求,螺絲刀需要保證你在失憶後,也可以及時了解到一些世界上的基本的常識。”頓了下,又感慨道,“雖然按照現在的情況看,你依靠自己了解到的內容,便比預料中的要多出不少。”
明明用來偽裝的外殼已經接近於撕碎,雙方的交流反而淺嘗輒止,隻在問題的表麵打了個轉,便飄到了彆的地方。
他們內心格外清楚什麼才是當下最為關鍵的問題,卻誰都沒有主動去揭開謎底。
程亭羽知道自己應該確認一番,但哪怕隻是保持著心知肚明的狀態,都讓她覺出了一絲沉重,她望著沈星流,好似第一天認識對方那般,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這個向來以螺絲刀業務員自居的人,麵孔上的所有情緒,都宛如水麵上的浮萍,乍看濃鬱鮮亮,本質上卻隻有淺淺的一層。
沈星流帶點靦腆似地微笑了一下:“可能因為是老同學的緣故,你來簽合約時直接找的就是我,後續也由我負責處理相關事宜。”
程亭羽還記得,在六號公寓中,沈星流曾提過,能夠作為交易酬金的不止是金錢,還有未來的某些事物。
她略有些好奇地問:“所以我當時支付了什麼作為酬勞?自己的屍骨?”
沈星流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道:“你現在可能還不是太了解自己以前的性格……
“並非是支付了什麼,而是拿走了什麼,你當時曾經表示過,要是‘螺絲刀’不打算簽合約的話,也沒有關係,你可以做出彆的安排,隻要我可以接受再不能把失去的事物重新拿回來的結果就行。”
程亭羽:“……”
她按了按額角,認真詢問:“我當時跟你關係很糟糕?”
沈星流的語氣裡居然有種看開了的隨和:“不用放在心上,你也不是在針對我。”
程亭羽聽出了對方話裡的含義。
既然不是在針對沈星流,那就是對誰都挺囂張。
“倘若我在跟任何人接觸時都保持著類似的作風的話,仇人應該挺多。”
沈星流:“其實沒有,畢竟很多時候你都能防患於未然。”
程亭羽恍然點頭。
懂了,隻要提前消滅所有可能成為仇人的存在,她就能對外保持住良好的社交關係。
程亭羽好奇:“那麼我最後到底是拿走了什麼?”
沈星流目光中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氣,片刻輕輕搖頭:“現在還沒法確定,你的‘拿走’更傾向於一種概念上的剝奪,目標隻能感到自己確實被取走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物,卻沒法判斷出到底失去了什麼。”又道,“不過從現在的情況看,至少不會是我對工作的熱忱。”
程亭羽提醒:“雖然你沒有主動違反合同,但從結果看,也不算是成功履行條約。”
沈星流歎息:“所以我想,我被拿走的或許是完成工作的能力。”
程亭羽瞅了瞅麵前的老同學,一時間覺得雙方的經曆都有點悲催。
她漫不經心地想著,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了那個無法回避的疑問:能做到概念剝奪的人顯然不是普通的能力者,再結合上過往的經曆,以及沈星流微妙的態度,程亭羽對自己以前的身份差不多有了八/九成篤定。
那麼與之相對的,是沈星流在螺絲刀保險公司的實際職務——
程亭羽問:“你可以一直以普通業務員的狀態待在外城區?”
沈星流:“能力者在不希望暴露身份的時候,會對自己的外觀進行調整,借此掩飾自己的行蹤。”又道,“而且我以前也做過跑來外城區擺路邊攤的事情,公司的人就算發現了這些事情,也不會太放在心上——既然連你都能跑,我待在哪裡都顯得足夠合適。”
程亭羽輕輕點了下頭。
到現在,她基本已經確定了答案的內容,剩下的問題就是,該怎麼從宿舍中離開。
程亭羽準備將筆記本放回登山包內,在意識到了自己曾經的經曆後,她再度看向這個道具時,上頭顯示出的信息已然不同——
[陳舊的日記本:七元包郵的皮麵厚本,由於長久浸潤在特殊的力量中,終於變成了一樣特彆的道具,可以記錄、修改、封印筆記所有者的某些記憶,中間部分已經被[*無法顯示*]。]
程亭羽的動作微微停頓,然後對沈星流道:“螺絲刀那邊是否有合適的空間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