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盞懵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男人在做什麼。
頭頂那隻手撫摸的動作很輕柔,順著他的頭發小心地向下撫了撫。
生疏又笨拙,一看就是平時極少做這種事情,甚至從未有過。
在這樣的撫摸下,巫盞的胸口卻有些發燙。
他的額頭抵在男人的頸窩,鼻尖縈繞的冷冽氣息帶著讓他安心的熟悉感。
巫盞遲緩地眨了一下眼。
蔣應清那老頭也會對他摸頭,用師父本人的話來說就是小徒弟那麼可愛,很難忍住不摸摸頭。
不過師父的摸頭是暴風搓揉式,每次都會把他摸成亂糟糟的炸毛。
抱住他的男人不一樣,他的動作是憐愛的,像是對待最珍貴的寶物那樣。
艾爾維斯撫摸了幾下之後,找到了竅門,摸得熟練起來。
巫盞舒服得眯了眯眼,才慢了好幾拍反應過來,自己讓一個陌生男人抱了,還給他摸頭了。
對,還有這個擁抱……明明是這人想安慰他,卻把姿態放得那麼低,說得像是要唐突他一樣。
巫盞抬手按在男人結實的胸膛上,後退一步想要掙脫懷抱,但男人牢牢圈著他,他沒退成,隻能維持著一個彆扭的姿勢。
巫盞抬起眼:“你……”
“嗯?”艾爾維斯已經主動鬆開了手,不過兩人的距離還是很近。
他注視著巫盞,心裡仍然是細細密密的疼。
他們幾人在外麵儘力和巫盞建立了淺層的感應連接,並且通過這層感應看到了一小部分零零散散的畫麵。
他們稍微思索,就能以此拚湊出巫盞過去大概經曆了什麼。
那個孤零零的小孩,是他們恨不得捧著寵愛的小巫啊。
巫盞壓下心裡怪異的熟悉感,打量著男人:“你是誰。”
“艾爾維斯,你養過的雪豹。”
巫盞略微迷茫:“?”他的什麼??這人的氣息並不是妖啊。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身後忽然變出一條大尾巴。長長的,又粗又蓬鬆,帶著不規律分布的斑紋。
巫盞被雪豹尾巴纏住小腿:“???”
雖然他心底的情感洶湧激烈,但他的記憶仍然停留在過去的這些時光,也就是說,此刻的巫盞對人種的認知並不包括獸人。
因此,這條尾巴的衝擊力稍微有那麼一點大。
巫盞遲疑地伸出手,在那根尾巴上捏了捏。
敏感的尾巴被這樣觸碰,艾爾維斯的眼神變了一瞬,銀色的眼眸裡湧起某種強烈的情愫。
那條尾巴猛地抖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圈住巫盞的手腕,尾巴尖還不輕不重地脈搏處摩擦幾下。
巫盞:“……”居然是真的尾巴。
還好這條街空曠安靜,沒有人看到這個雪豹尾巴。
巫盞並不想對這個雪豹成精的家夥動手,反而由著內心陌生的情感,欲言又止地提醒:“你……把尾巴藏好吧。”
艾爾維斯沒有在其他人麵前秀尾巴的想法,從善如流地收了回去。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巫盞又看了一眼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慢慢地往前走。艾爾維斯立刻跟上,和他並肩走在這條街道上。
被這麼一打岔,巫盞那滿身的寂寥和悲愴被驅散了不少。
兩人走到街道儘頭。
臨近年關,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息,更彆提前段時間的暴雨異象都停了,大家更是開心。站在街口,隱隱能夠聽到遠處嘈雜的人聲。
巫盞沉默地看著這熱鬨的畫麵……這是用他師父換來的和平熱鬨。
艾爾維斯緊張地站在旁邊關注著巫盞的情況,所幸巫盞沒有再表現出攻擊性。
“咦,巫道友怎麼在這。”
一道故作驚詫的聲音傳來,隨後溜達過來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
巫盞冷淡地掃了這人一眼。
他對這個人沒有什麼印象,但應該是某個門派的長老一類,隸屬於玄門協會。
他現在對這些人絲毫沒有好感,甚至有一絲敵意。要不是這些人都是廢物點心,他師父也不至於沒了。
那人像是看不出巫盞的臉色那樣,自顧自地說起來。
“你師父是為國為民犧牲,你也不要太沉湎了。他老人家肯定也不想看到你這樣,不過啊,要是他那些絕學能夠傳承給更多人,他也能夠被更多人記住……巫道友?你在聽嗎?”
巫盞眸光極冷,陰鬱地看著他。
艾爾維斯擋在巫盞麵前,冷漠地看著這個滿眼算計的男人。
“他現在沒空,請回吧。”
那人這才注意到艾爾維斯,驚疑不定地看著他的長相和衣著,被星際帝國元帥的氣勢鎮住,權衡了一會,告辭離開。
巫盞緊繃的狀態這才放鬆了一些。
艾爾維斯看得心疼,恨不得再把人抱著揉一揉。
或許是潛意識知道艾爾維斯可以信任,又或許看到他剛才保護的舉動,巫盞沉默良久之後,很輕地說。
“他們都是騙子。”
艾爾維斯意識到巫盞近似於在傾訴,立刻低下頭,做出傾聽的姿態。
巫盞起了個話頭,又不知道怎麼說了。
至親之人都是騙子。一個說以後要好好對他,一個說要陪他長大看他變成最強的玄門大師,結果全都走了。
但這樣脆弱的話,他不知道該如何對一個初次見麵的人說。
過了好一會,巫盞再次開口,把心裡的那些種種情緒精簡,平靜地說:“隻剩我一個人了。”
艾爾維斯心中酸澀,認真地對巫盞說:“不是的,你有很多人陪伴你的。”
巫盞微怔,盯著男人看了一會,沒再說話。
……
或許是因為幻境裡多了一個人的緣故,裡麵的情形比原本的記憶有了一些改變。比如艾爾維斯每次都精準痛擊不懷好意的人,讓巫盞聽不到一絲一毫的不好的聲音。
但多出一個人之後,巫盞也沒有立刻徹底突破桎梏,這個幻境仍然存在。
艾爾維斯也不著急,心甘情願陪巫盞讀過困境裡的過往。
時間與空間在不斷變化。
巫盞逐漸接受了師父的離去。他變得更加孤僻陰鬱,不再參與玄門的事情。不過偶爾碰到了作惡的鬼,他還是會順手解決。
那天之後,巫盞身邊一直跟著個銀發的男人。
幻境的場景跳轉,停在一棟辦公大樓前。
巫盞順著記憶的本能,把某個996工作猝死報複老板的鬼給抓了。
巫盞看著這團鬼影,莫名覺得他好像把這個鬼的經曆告訴了誰……哦,似乎是個狐狸。
艾爾維斯一眼就看出巫盞在走神,並且疑似在想彆的男人。
元帥:“……”
他輕咳一聲,不動聲色地霸占巫盞的注意力:“小巫,它這是?”
“加班猝死,報複老板。”
那鬼頹唐憔悴無比,噫嗚嗚地哭。
“你下輩子不會當社畜了。”巫盞語調平淡,不等那個鬼高興,說完了後半句話,“按照你的罪行,要投畜生道。”
鬼:“……”不用當社畜,改當牲畜是吧。
巫盞凝神往虛空看了一眼,淡淡地說:“贖罪過後,投生成寵物,不用加班。”
鬼興高采烈起來:“哦哦哦那沒事了,我可以我可以。”
艾爾維斯看著巫盞,眼裡也帶了一絲笑意。
時間和場景變換很快,隻會在某些印象深刻的記憶點停留。
艾爾維斯已經適應了切換的頻率,也能麵不改色地麵對古藍星還沒進化的動物以及人對普通動物的態度。
不過他沒想到,在又一個冬日到來的時候,巫盞帶他去吃了一碗湯圓。
那碗湯圓帶了舊時傳統食物的獨特氣息,也是艾爾維斯第一次吃到真正的,過去的食物。
他有預感,巫盞快要結束這場幻境了。
巫盞確實有這種感覺。
他已經想起了很多記憶,知道現在是處於幻境之中,也知道雪豹先生居然進入了幻境陪他。
巫盞順著自己的直覺指引,回到和師父一起居住的小屋子裡。
他擺弄著師父留下的法器,不知道碰到了哪裡,法器彈出一道能量,直直地撞到他的腦門。
下一刻,他聽到了他師父留下的傳音。
巫盞整個人愣住了。
那道傳音應該是蔣應清自創的,能夠附著在接收者的識海裡。但巫盞那段時間過得渾渾噩噩,沒有留意到,又或者說刻意回避,以至於就這麼一直封存在記憶深處。
巫盞的指尖克製不住的發抖。
另一雙乾燥溫暖的手輕輕握住他,把溫度傳遞到他冰涼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