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2 / 2)

“你聽,好像有人在念詩。”薑煙的注意力卻被轉移,豎起耳朵仔細聽起來。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①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一聲比一聲透著不甘。

又一聲比一聲透著悲壯。

薑煙想要順著聲音走過去,腳下卻不小心踩到了什麼。

“等等!”

身後傳來韓信的聲音。

韓信穿著鎧甲,威武不凡。

“隨我來。”韓信沒有解釋掌控權的事情。

反正他一睜眼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一切,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加上進入幻境的時候,韓信明顯感覺到。

自己和劉邦爭奪掌控權的時候,對薑煙的確產生了不好的影響,所以現在韓信對薑煙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自己都給人家添了那麼多麻煩,還吃了一回苦頭。

再冷著一張臉,韓信自己都過意不去。

“方才那是項羽的聲音。”

這幾日的相處,韓信確定薑煙不說博古通今,但對大部分曆史人物是很熟悉的。

項羽生前所吟的隨後一首詩,薑煙沒道理會不知道。

“所以,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想你應該知道。”

夜色下,韓信帶著薑煙走到高出的山坡,這裡可以看到不遠處項羽安營紮寨的地方。

帳子還能透出裡麵的人影。

一個英武的男子坐在,手裡似乎拿著酒杯。

在他的對麵,一道婀娜身影手持長劍,在燭火映照下翩然起舞。

“我曾經在項羽帳中效力。隻可惜,他不重視我。”韓信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了一個酒壺,輕鬆坐下。

比起現代的一切,以及大敗項羽後的榮光,他一直都很懷念當初征戰的日子。

“陛下與我,曾經也是莫逆之交。”韓信在項羽手下冷遇,完全不被重視。

他的滿腔熱血和才華,項羽根本視而不見。

心灰意冷之下,他遇到了漢王。

起初漢王也不看重他。

是蕭何將他追了回來,又力薦他是人才。

“那時,我隻是想給蕭何一個麵子。若是漢王還不用我,便離開好了。”

薑煙身上的是一套小兵的衣服。

有些艱難的跟著坐下。

就聽韓信繼續說:“可漢王接納了我,讓我掌兵,給我權利。”

一個四處備受冷遇的人,突然遇到了這般信任自己的君王。韓信那個時候是真心要輔佐漢王的。

“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②

韓信一直堅信著這一點,也執著於這一點。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理念與君王的想法是不同的。

“虞姬要死了。”韓信放下酒壺,突然道。

薑煙原本是看著韓信。

聽到他這麼說,迅速看向項羽的軍帳。

跳著舞的女子在應和男人歌唱,表明心意後,趁著男人不備,持劍自儘。

她還在跳著舞,長劍落地。

饒是隔著軍帳,薑煙也仿佛看到鮮血濺落在地麵的樣子。

坐著的男人似乎被嚇住,丟下酒杯朝著女人奔去,將她攬入懷中。

隨後,薑煙聽到那大帳裡傳出悲戚憤恨的聲音,一聲聲的呼喚著女人的名字,又仿佛在控訴這老天為什麼如此待他!

兩人坐在山坡上,是看客。

韓信握著酒壺,朝著地麵灑下:“我雖不喜項羽暴戾,卻也承認他是個鐵血漢子!敬虞姬!”

隻是之後,韓信又自嘲的笑了:“大概也隻有如今的我,才會想到敬虞姬一杯。”

這一路走來,項羽其實犯了很多錯。

漢王能勝,不光是因為他身邊能人賢士眾多。

而是漢王審時度勢,看得清楚。

薑煙捏著旁邊的野草,微微張著唇。

隔著這麼遠,她還是能感受到從項羽身上溢散開的英雄末路的悲壯。

“便不給你看他自刎了。小姑娘還是莫要看太多戰場廝殺,看多了,心腸太硬就不好了。你如今這個樣子就很好。”韓信起身,背對著月光朝自己的營帳方向走去。

薑煙緊跟著韓信。

隻是前麵的韓信明明沒有走太快,自己卻始終跟不上。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加快了倍速。

日升月落,野草寸寸長高,仿佛要把薑煙淹沒在這片草地中。

“韓信!”

眼看身邊的野草就要擋住視線,薑煙加快腳步,朝著韓信的背影伸手。

可前麵的韓信仿佛沒有聽到。

茂盛的野草遮天蔽日,隨後驟然朝著薑煙壓過來。

薑煙下意識蹲下,雙手護住自己的頭。

不多時,麵前突然傳來一聲低笑。

“前幾日可沒有看出,薑姑娘竟然是如此膽小之人!”劉邦坐在寬闊的大殿裡。

可以看到大殿外蔚藍的天空。

薑煙蹲在大殿中央,聽到劉邦的聲音,猛地抬起頭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問劉邦,也是問係統。

劉邦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哪怕當了皇帝,也改不掉年輕時候養成的習慣。

他那個厲害的妻子……皇後,倒是會提醒他。

可劉邦不習慣啊。

他是大漢皇帝,難道就不是當年沛縣的劉季嗎?

“哦。你是說為何好端端的從韓信那邊過來了?”劉邦撫掌大笑:“因為我覺得差不多了,不讓他了!”

“讓?”薑煙小臉皺成一團,頓時有了個不太妙的猜測。

1001號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坦白,宿主肯定是要生氣的。

宿主是如何將劉智明罵得狗血淋頭,將於夢凡說得原地尖叫的,係統可都看在眼裡。

它並不想體驗劉智明和於夢凡的遭遇!

“宿主,你聽我說……”

“對啊。之前我們搶了一會兒來著。我就猜韓信他肯定是要看看項羽,你剛才是看到了項羽吧?”

劉邦挑眉,十分篤定的說。

被劉邦先一步說明情況,係統在薑煙腦海裡瑟瑟發抖,小聲的說:“這是意外!”

它也沒想到,這幾個人都這麼強。

薑煙現在捏死係統的心都有了。

也就是說,她現在是在和劉邦說話,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又去彆人那裡?

還有蕭何張良沒有露麵呢!

而且,以韓信的脾氣,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薑煙也沒有糾結太久。

上次嬴政和白起弄這一出,她就已經該習慣了!

“那您不生氣嗎?”薑煙起身,問劉邦:“他所想的人是項羽,您就一點想法都沒有?”

“我為什麼要有想法?”劉邦撐著腦袋,慢條斯理的說:“我那時見到的武將,就沒有不佩服項羽的。哪怕有人恨他,罵他,嘲諷他。可若是說起打仗,誰不佩服?韓信大敗項羽,這是他人生的光輝之處,想要重溫太正常了。”

“走!帶你看看長安!”劉邦起身,伸了個懶腰。

一把年紀卻步伐穩健。

劉邦帶著薑煙一路走到長安城門。

城門下,來往的百姓絡繹不絕。

大街上各種幌子和吆喝聲,有些店門口還會飄出陣陣炊煙。

人間煙火,不過如此。

“漢承秦製。”劉邦叉腰站在城樓,看著底下努力生活著的百姓,心裡也滿是安慰。

連年戰火,名不聊生。

還好,如今大家都還能好好過日子了。

“我想著,倒不如跟秦國似的,老百姓也不用再重新適應一個新的皇帝。不過……”劉邦又轉身,看向遠方。

薑煙跟著他走。

就見劉邦伸手一指:“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嗎?”

“函穀關!”劉邦也不需要薑煙說話。

穿著玄色衣袍,劉邦頭發花白,卻對前路十分明確:“函穀關外,是大漢的異姓諸侯王。朕已經很老了,當不了幾年的皇帝。朕,想留給兒子一個更穩固的江山。免得步了始皇帝的後塵!”

函穀關外,是八個異姓諸侯王。

八個不得不立的諸侯王。

“所以,韓信是第一個?”

劉邦挑眉,隨後哈哈大笑,很是莫名的問:“薑姑娘,你當初也是如此問始皇帝的嗎?”

“什麼?”薑煙不解。

她知道自己這麼問確實唐突,但為了節目的效果,也隻能這樣。

畢竟,這幻境的掌控權她連根毛都摸不到。

可不就隻能這麼想辦法?

劉邦笑得臉泛紅,笑夠了才說:“薑姑娘,我知道你所處的環境與現在不同。但你以後最好不要這麼問一個皇帝。”

“太蠢了!”

劉邦搖搖頭,繼續說:“你這麼問,無非是覺得我刻薄寡恩,殺了助我奪天下,大敗項羽的韓信。”

“可朕是皇帝!”

他轉過身,目光直視薑煙:“你要求一個皇帝有你所認可的道德,這是不可能的。政治,從來都不會講道德。”

幾日的相處,薑煙對劉邦的印象其實幾次都在發生轉變。

你以為這是一個威嚴的開國帝王。

在現代的那幾日,劉邦其實表現得很像一個退休老頭兒。

當你以為他很慈和的時候,劉邦又會讓你明白,什麼是皇帝。

什麼是政治動物。

此刻,薑煙就從劉邦的眼睛裡看到了都不屬於“人”的冷靜自持。

“是嗎?”韓信衝進幻境,穿著鎧甲,腰間掛著長劍,一步步走在城樓上,走到劉邦的對麵。

初升的太陽將雲朵染成霞色,劉邦和韓信之間明明間隔著幾十米,可兩人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息,讓薑煙這個旁觀者都下意識緊閉嘴巴。

“當了皇帝,便可以殺功臣?”韓信嗤笑:“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③

劉邦沉默了。

隨著韓信的步步緊逼,劉邦肩膀稍鬆幾分,垂著頭,然後輕輕搖動:“殺你,是我不對。”

這沒什麼好否認的。

一個跟著你辛苦打天下的人,最後落得那般下場。

換做劉邦,也不會咽下這口氣。

“可你若是我,你也一樣會動手!”

“我們之間,從你要我立你為‘齊假王’的時候,就已經回不去了!”劉邦不是寡恩的人。

跟著他一起打天下的人,大部分都是善終的。

他也承認自己當了皇帝之後,的確不如當初為漢王的時候那般好了。

可身處這個位置,誰能坐得穩?

嬴政尚且擔憂刺殺,鹹陽宮的守衛把控得滴水不漏。

換做劉邦,又怎麼不擔心自己的地位被撼動?

“可項羽當初派人拉攏我,我亦不曾答應。我沒有辜負你的信任!”韓信咬牙,雙眼通紅。

他可以戰死沙場。

卻不可以死在陰謀詭計之下。

“你是沛公?是漢王?還是皇帝陛下!”

無人知曉韓信在現代的時候看到那句“且喜且憐之”的時候,內心是如何的震撼。

他知道自己終究成了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卻沒想到,當年那個可以脫下衣服給他穿的漢王,也變成了如此的人。

兩人站在城牆上,身後是萬丈初升的霞光。

他們是這個大漢帝國成立後的遲暮。

與霞光隔著千裡之遠。

“是……”劉邦說得有些艱難,但很快跨過了那道心理障礙,眼神篤定道:“皇帝!”

“哈哈哈……”韓信大笑。

笑自己,也笑劉邦。

他們終歸是走不回當初。

“你要當諸侯王,可朕並不想要異姓諸侯王!”劉邦腰間也有一把劍。

這把劍,陪了他很多年。

每次緊握著,他才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有溫度的人。

“我老了!”劉邦低吼:“可我的孩子還小,你卻正值壯年!”

他也不想殺韓信。

卻不得不殺。

這個江山,是他劉邦的!是劉家天下。

韓信手握重兵,在軍中威望便是他也難以企及。

更不要說韓信用兵如神。

偏偏韓信本就不如樊噲之流讓他信任,又因被逼給了封地之事,讓他心裡始終有一根刺。

劉邦知道,韓信不會反。

可他怕!

他不想拿這江山賭一個“不會”。

韓信看著劉邦,笑到最後生生紅了眼,眼淚也洶湧而出。

他恨。

卻又真的恨不起來。

天下既定,他們就是背道而馳的兩個人。

劉邦要的是如大秦那般的天下統一。

可他心中向往的,卻非如此。

要稱王,是他年少時便一閃而過的鴻鵠之誌。

就在眼前的時候,他怎麼會不去爭取?

“拜見……”韓信後退幾步,朝著劉邦行禮:“陛下!”

從此,便隻有陛下與淮陰侯。

不再是漢王與韓信!

——

韓信走了。

消失在幻境中。

劉邦站在城樓沉默了許久。

直到初升的太陽漸漸西落。

滿天星輝照耀著靜謐的長安。

劉邦的背影有些落寞,可隨著他走下城樓,他又恢複成那個與楚爭霸,打下大漢江山的高祖皇帝!

薑煙沒有跟著他下去。

隻是站在城樓上看著他,披著星輝,一步步走入長安,回到他帝王的寶座上。

“姑娘。”蕭何垂手而立,隨後看向韓信消失的方向。

聲音輕歎,隨著夜風吹散。

他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作者有話要說:  ①:《垓下歌》項羽

②:《戰國策·趙策》

③:《史記·越王勾踐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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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璋,含璋。

將軍府對孟含璋的出生,失望中又寄予厚望。

文德五年,將軍府滿門戰死沙場,將軍夫人殉情。

偌大的將軍府隻剩下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女娃娃。

誰也看不到將軍府的含璋之喜。

大梁皇帝深感將軍府壯烈,將遺孤孟含璋留於宮中,封明月郡主。

與幼女衡山公主一齊由皇後撫養。

文德二十三年,邊關危難,草原鐵騎劍指中原,百姓惶恐,朝堂震動。

國家危難,文武百官紛紛上書離京避禍,竟無一人願意主動前往!

時年十八的明月郡主孟含璋剪斷長發,手捧父親靈位於金鑾殿求得虎符,披甲上陣。

那時,無人相信在京都繁華中長大的明月郡主能活著回來。

誰曾想,捷報連連。大梁將星再起,邊關就此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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