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武則天主導的幻境, 薑煙本以為會看到她登基的一幕。
那是幾千年來,女子在這個男人做主的社會走到頂點的時刻。
結果,武則天帶她看到的, 卻是初入宮的自己。
那時, 她還沒有名字,旁人都叫她——武氏。
“那時你嗎?”薑煙看著站在人群中的少女, 年紀雖輕, 卻猶如嬌柔芍藥, 散發著獨屬於她的明豔光彩。
武則天緩步上前,看著年輕時候的自己, 並沒有多少的懷念, 隻眼中都是憐憫。
“那時的我, 不能留下自己的名字,也不能有任何個性。我與這後宮群芳一般, 隻是這大唐的繁華點綴。”
作為武才人,武媚除了被太宗賜名之外, 她沒有留下其他痕跡。
如果沒有遇見李治,她的結果隻會和太宗皇帝後宮中的其他人一樣。
最多在曆史上留下一個“武媚”的名字。
甚至可能連這個名字也留不下。
“女人一旦與男人有了牽扯,與權利有了聯係,其他人就總是能想到禁忌, 想到一女共侍父子。為何女子就要被如此輕視?為何不是我有那個能力?”
武則天作為才人的那些年, 時光流轉得很快。
因為那時的她並沒有任何值得留下的內容。
每一天,每一夜,都像是周而複始, 沒有絲毫改變。
與李治的相處, 更像是花期就要枯萎時候遇到的一泉活水。
讓她知道, 自己的人生並不是一眼望到底的蒼白。
武則天冷淡的看著自己入感業寺, 削發為尼。
身在佛門,可她的心卻依然在滾滾紅塵。
感業寺的兩年,暮鼓晨鐘。佛經並沒有讓武則天那顆紅塵之心就此沉下,反倒愈發讓武則天向往紅塵,抓住一絲一毫的機會,也要從感業寺離開。
“我的人生不該如此。為了一個與我無夫妻之名的男人孤獨終老?”武則天看向薑煙:“你明白嗎?在這條路上,我沒有其他選擇。李治,是我能在抓到最好,也是最有力的浮木。我知道他愛我,卻更愛天下。”
薑煙迎上武則天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野心早已不會像熊熊之火一樣燃燒。
它更像是埋在炭火下的火星,等待著合適的時機,燃燒出最猛烈絢爛的火焰。
“旁人都說他心中隻有小情小愛。卻不知,從我重回後宮的那一天,除了滿足他的感情之外,更多的便是針對門閥世家。皇後背後的太原王氏,家世顯赫。誰不渴望權勢?我亦然。”
她願意成為一把刀。
在後宮被王皇後握緊,刺向蕭淑妃。
後來,也願意被李治握緊,刺向王皇後,再揮向朝堂。
這一切,隻要能讓她擁有無上權柄,她都願意。
“你們都很理智。”薑煙看著武媚被冊封為後,在後宮浮沉幾年,她早已不複當年初入皇宮時候的天真少女。
在後宮走的每一步,都愈發趨近於現在的武則天。
之後,武則天沒有帶著薑煙看下去。
而是尋了一處亭台坐下,看著底下燈火與星河交彙,人間與九天好像連接,天上的仙人也羨慕大唐風華。
“在這座皇宮中,不理智是活不下去的。”武則天不否認與李治的感情。
若非有愛,他們不會隻在感業寺見了一麵,便開始謀劃回宮的事。
隻是,與他們的小愛相比。不管是李治還是武則天,前者看重大唐,後者看重權柄。
看重大唐。
因為大唐是他們李家的天下。
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
所以隴西貴族勢必
倒在皇權下。
看重權柄。
因為隻有握緊權利,她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不再因為誰的一時興起,丟了自己的名字,落發為尼。
“我可以不要過去的名字,卻也不想要‘武媚’這個名字。”武則天端起桌上的酒杯,淺酌小口,指向前方:“所以我給自己改了名字,讓後世千秋萬載都要記得武曌之名。”
說罷,還給薑煙倒了一杯。
薑煙感謝的接下,稍稍喝了一小口。
有些意外。
這酒帶著些許甜味,仔細喝的話,還能喝到糧食的香氣。
更像薑煙喝過的米酒,而不是想象中辣口的白酒。
“好喝嗎?”武則天略帶笑意的看著薑煙,說:“曾經,我也想過安穩的做太後。既然他臨終前給我權柄,督促顯兒,那我便按照他所想的去做。可顯兒……”
武則天搖頭歎氣,隨後麵上倏地又帶上冷笑:“韋氏想要做第二個我,也要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而我,也從滿堂朝臣中看出來了。他們恭維的,隻是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哪怕他沒有才華,沒有魄力,不適合當皇帝。隻要他是男人,是李家的兒郎,一切就都順理成章。”
憑什麼?
就因為他是男人?
“我從來都不信命。”武則天起身,走到亭子邊轉過身來看著薑煙。
在她身後,是萬家燈火,是星河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