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 白居易和元稹是夢幻的神仙友情。
那麼柳宗元和劉禹錫就像是苦水裡開出的花兒。
薑煙從薛濤的幻境出來,一睜眼看到的不是他們的少年時期,剛開始便是朝堂革新的潰敗, 在長安即將等來貶謫的柳宗元和劉禹錫。
自李隆基開始, 唐朝的宦官們開始登上政治舞台。
高力士在唐朝的宦官之中,那都是對大唐忠心耿耿的存在。
皇位傳到李適手中, 這是在大唐曆史上極為沒有存在感的一位皇帝。
儘管安史之亂已經平定, 各地割據的藩鎮也因為父死子代而暫時平息下來。
但在大唐中央的朝堂內卻還是動蕩不安。
李適性情猜忌, 朝堂內的官員們互相爭奪不說, 宦官也在這個時候進一步加劇勢力, 掌管了負責拱衛天子的神策軍。
當年神勇無比的神策軍, 此時徹底淪為宦官手中的權力象征。
李適駕崩後, 當了二十六年太子的李誦繼位。
“皇上有匡扶社稷之誌,卻偏生沒有一個好身體。”劉禹錫撫著長須出現在薑煙左側,柳宗元也緊跟著出現在她右側。
兩人看著這一幕, 並不難過於他們的貶謫。
而是難過, 大唐曾有過一次可以中興的機會, 卻就此失敗。
李誦是個好皇帝,還是太子時,不僅要避諱父親的李適的猜忌, 還非常懂得抓住時機進諫。
見過烽火,去過前線。
看過百姓疾苦,體會過朝堂群臣之間的傾軋。
他想要改變這一切,想要收回宦官手裡的權利。
“時不待我等!”柳宗元悲歎。
和劉禹錫的樂觀相比,柳宗元每每想到革新的失敗, 難免悲上心頭, 無法自抑。
“你瞧瞧你, 這麼多年,還是如此。”劉禹錫走上前,捏著袖子笑嗬嗬的就要給柳宗元擦眼淚。
被柳宗元揮著手避開,很是無奈道:“若是革新成功,往後的大唐也不會那般。”
革新隻維持了一百八十天便失敗。
宦官們的權利被動搖,竟然推翻李誦,擁立太子李純繼位。
因為柳宗元和劉禹錫是李誦的親信,也是革新隊伍中的骨乾。
李純繼位後,便將這一乾人貶謫。
為首的王伾貶謫為開州司馬,到任不久便病死了。王叔文在貶為渝州司戶後不久,也被賜死。
柳宗元貶為永州司馬,劉禹錫為遠州司馬。
“這就是‘二王八司馬’?”薑煙知道自己對唐史了解甚少,每次進入幻境之前都會想方設法的先粗略看一遍這些人的生平。
不然自己進入了幻境之後還一頭霧水。
事實上,劉禹錫、柳宗元和白居易、元稹,其實是同朝為官。
隻是白居易和元稹更像是孤直的兩個憤青,會惹來皇帝的不快,但又有本事讓皇帝在之後拔擢他們。
可劉禹錫和柳宗元不同。
他們觸碰了宦官的利益,憲宗李純的皇位又是官宦支持擁立的。
他們兩人天然的就被排除在李純的視線之外。
“對。”劉禹錫點頭,雙手背在身後,看著前頭牽著小毛驢的自己,笑道:“其實我那時還心存幻想,覺得隻要自己好好乾,總有再回長安的那天。”
“不可能的。”柳宗元擺手,又歎了一口氣:“我們是先帝的人,當今不會用我們的。”
“子厚,做人嘛!總要樂觀些,你這些年身體如此差,就是鬱結於心。”劉禹錫寬慰老友,提起這件事,也難免有些悲哀。
比起活到七十高齡的劉禹錫,柳宗元可以說是壯年而亡。
兩人最終要分開,一個去湖南,一個走四川。
這兩個地方,在現代或許是好地方。
文化娛樂之都和川渝美食遍地之處。
但在古代,永州地處湖南廣西的交界,幾百年前的這裡位置偏僻不說,全部人口都不超過千戶。
不僅如此,這裡蛇蟲遍地。
時年三十二的柳宗元到了這裡之後,甚至沒有可以住下的地方,隻能暫居龍興寺。
“我是天下最不孝的。”柳宗元望著龍興寺的牌匾,笑容苦澀,咬著牙站在門口久久不敢進去。
看得站在旁邊的薑煙也跟著揪心。
柳宗元到了永州不過半年,跟著他一道來的母親便在永州去世。
幼時便跟著母親說文學字的柳宗元,哪裡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昔日範陽盧氏的女子,去世後卻被他這個兒子所連累,扶靈回長安都做不到。
之後,柳宗元的女兒和娘也在永州夭折。
想到母親和女兒,柳宗元跪在龍興寺前,失聲痛哭。
“我做錯了嗎?我究竟是什麼地方做錯了!為何?為何老天要如此待我?”
劉禹錫連忙上前,拉起好友,動作甚至有些粗魯,隻笨拙的拍著他的後背,低聲道:“我們有什麼錯?無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伯母與和娘知道你為她們過了這麼多年還在傷心,泉下有知也會不安。子厚,既然已經如此,那隻能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