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第 161 章 *“若此,無心複與足……(1 / 2)

阮籍的幻境也結束得很突兀, 薑煙被他的情緒感染,還沒有從那股感情裡脫出,就被嵇康抓著肩膀拉出了阮籍的幻境世界。

“你們……”薑煙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分配, 隻是跟著嵇康一直往前走, 直到她累到說不出話來,才走出那片黑暗。

“薑姑娘, 有些事情不要深究, 看到的人,懂得就都能懂。不能懂的,也隻當嗣宗是在發瘋而已。”嵇康搖著腰扇, 衣服幾乎露出了半個胸膛,搖著扇子走在山間。

與阮籍和山濤相比,嵇康的人生看起來要平坦許多。

至少, 年少時期是如此的。

嵇康也是幼年喪父, 但有母親和兄長的照顧, 嵇康其實沒有吃多少苦頭。

更何況,嵇康祖上雖不顯, 還是避禍離開老家, 甚至改名易姓。但嵇康的父親嵇昭卻在曹操麾下官至治書侍禦史。嵇康的兄長嵇喜也被察舉為秀才,以秀才的身份入仕。

“他們當我也是在發瘋!”嵇康哈哈大笑,仿佛被說嘴的那個人並不是自己。

薑煙小跑著跟上嵇康,以為嵇康會帶著自己去看從前的事情, 卻不想,被嵇康帶到了一旁的山上。

山中的大樹遮天蔽日,外麵再是豔陽高照,裡麵也都是一片清涼。

地上還長著各種苔蘚植物,看起來鬱鬱蔥蔥。

偶爾還有小鹿躍過, 從樹林中間探出一個小腦袋,純真的大眼睛裡仿佛裝著好奇。

“先生是……”

“叫我的字吧!叔夜。我倒是不大習慣你一直叫我‘先生’。”嵇康轉身,腰扇早已被他卷起,隨意插在腰帶上。

衣服的下擺也被地上的雜草上帶的水珠染得臟兮兮的。

可薑煙卻意外覺得,嵇康的身上越是雜亂,怎麼越符合他這人應有的形象?

哪怕亂糟糟,也是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①

那身染了臟的衣袍和略有些亂的頭發,不似供台上端莊的神,卻像話本裡才有的飄逸仙。

“叔夜?”薑煙自己都有些彆扭。

可嵇康卻讚許的點點頭:“你我勉強算是相隔一千七百多年的朋友,如此特殊,稱字也說得過去。”

一路走到山頂,那裡有一塊石台,一側是飛流而下的瀑布。

低頭,仿佛將整個魏國都儘收眼底。

“如何?”嵇康站在石台上,雙臂張開:“這山川河海,美不勝收!”

說完,嵇康緩緩坐下,膝上放著一架古琴,他就那麼從容的坐在石台上,一手勾動琴弦,一手抹挑。

琴音悠悠蕩開,像是驟然間傳遍整個山川。

薑煙看著嵇康的背影,黃昏下橘色的光灑在他身上,將那身淡青色的長袍都染紅了。

琴聲逐漸激昂,薑煙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嵇康的幻境會如此。

正如他覺得薑煙不需要去追尋阮籍的幻境,他也不需要彆人來幻境看他的生平。

了解又如何?

這世上隻有一個嵇康,也隻有他認可的朋友,才能了解真正的他。

如果說,李白是大唐豪氣暢快的謫仙,那麼嵇康就是魏晉時期最恃才傲物的孤龍。

旁人都在汲汲營營謀求仕途的時候,嵇康寧可帶著這一身才華去打鐵,也不願供司馬氏驅使。

他與向秀一個打鐵,一個鼓風,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著他們對如今當權者的不滿。

時人都認為音樂是禮教,是上層者手中揮舞著控製思想的工具時,嵇康卻以一篇《無聲哀樂論》,既將音樂從政治者說中脫出,放它自由,又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思想。

他的放浪形骸,從來都是清醒的瘋狂。

薑煙喉頭哽咽,隻覺得一陣堵得慌。

嵇康依然在彈奏著那首古琴曲,琴聲逐漸慷慨激昂,恍若有兵戈鐵馬之音傳來。

緊張的氣氛讓薑煙都幾乎不敢呼吸。

就猶如此刻的魏末天下。

就在薑煙屏住呼吸都快承受不住的時候,琴音驟然停下。

他轉過身來,對薑煙說:“我少年成名,風頭無兩。娶得如花美眷,還有一子一女。原以為我這輩子便是挺好的。夫妻和睦,一家團圓,三五好友在側,人生足矣。”

如此的官場朝堂,他早就不想摻和了。

與其看著他們你爭我奪,為了一點權利打得頭破血流。

像是豺狼野獸一樣,惡心得要命。

嵇康寧可辭官隱居,日日在這山林中彈琴,豈不快哉?

可嵇康忘記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他在當朝文人中的影響,就是他最大的罪。

前有何晏,傅粉何郎讓五石散風靡魏晉。

後有嵇康,一首《廣陵散》,幾篇辭賦短詩,便讓天下文人爭相效仿。

前有被曹操視作眼中釘的孔融。

那後,自然有被司馬家是做肉中刺的嵇康。

“我這一生,隻寫過兩封絕交信。”嵇康知道,有關自己,按定然會提起這兩封信。

他豎起兩根手指,彎下一根,說:“巨源寫信邀我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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