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坦之擦擦汗, 他當然是知道的。
當初桓溫有多霸道,先帝又有多退讓, 王坦之都看在眼裡。
可是如今新帝繼位不穩, 朝中上下都忌憚桓溫的權勢。
最重要的是,王坦之是擔心謝安好不好!
“可沒有傳言說桓溫要殺我啊。”王坦之眼神瞟了謝安一眼,小聲的說。
這要是他自己, 其實反而還不擔心。
謝安站在那裡,麵容始終含笑, 甚至在看到桓溫之後笑容更明顯裡了。
“王大人, 今日才是最重要的時候。無論是我, 還是皇上, 存亡都在此刻了!”
謝安的話說得王坦之心裡更緊張了。
擦了擦額頭的上的汗,甚至拿反了笏板也沒有注意到,小聲道:“你也知道?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知道呢!謝安石, 你啊你,你怎麼站得住啊?”
謝安笑而不語,甚至更挺直了脊背, 期待著桓溫一行人的到來。
薑煙站在人群中, 想要第一時間看看桓溫到底是什麼模樣。
她在顧愷之的幻境裡聽過桓溫父子的名字, 也從顧愷之的反應中可以看出桓溫父子在這個時期對東晉的影響和權勢。
“桓溫此人,狼子野心。但也不得不稱得上一句豪傑。”謝玄站在薑煙身邊,雙手背在身後。
大概是因為環境中的其他人也看不見他們三個, 謝玄聲音也沒有壓低。
“北伐功勞也有他的一份力,前些年若非桓溫, 也不至於等到三叔出山。”
權勢如桓溫這樣的權臣,對一段曆史,一個王朝, 並非都是不好。
他隻是將自己的凶狠一麵對準了皇位,朝向皇族。
這樣的心思放在其他朝代,可能會令人不齒,也讓人驚恐退避三分。
但在魏晉南北朝,太正常了。
“我等並非憎惡懼怕桓溫。”謝道韞注意到薑煙眼神裡的迷茫,笑道:“桓溫幾次北伐,也是出生入死為我朝收服過失地的人。隻是他最後權欲滔天,企圖染指皇位才被我等不齒而已。”
在桓溫想要當皇帝之前,大部分人對桓溫也隻是頗有微詞,但大致上還是敬重這位北伐大將的。
所以,桓溫在穩定東晉前期的局勢上,並非沒有良性作用。
一味將桓溫認作小人和反賊,其實也不對。
他們說話間,眾人就已經到了宴請的地方。
謝安從頭到尾都淡定得很,仿佛成竹在胸,又仿佛不知道桓溫這次前來是有殺他的心思。
甚至還幾次舉起酒杯對著王坦之敬酒。
坐在旁邊的王坦之頭都大了,想不通謝安怎麼到現在還能坐得住?
“謝安石!”桓溫的目光在王坦之和謝安身上遊移。
這兩個人曾經都在他麾下,如今倒是都幫著幼帝了。
“大司馬!”謝安端起酒杯,又笑眯眯的朝著桓溫敬酒。
桓溫打量謝安,謝安始終輕笑以對,這股自信滿滿的模樣,反倒是讓桓溫心中存疑了。
加上謝安之後款款而談,完全沒有刀子架在脖子上的危機感。
“三叔在故弄玄虛!”謝道韞掩唇笑著,沒想到在幻境裡還能見到這一幕。
當年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可不能到現場來。
旁人看不出來,謝道韞和謝玄可一眼就看出來了。
謝安真的不怕嗎?
怎麼可能!
桓溫如果鐵了心的要殺了謝安,而謝安一死,王坦之就算再堅定的要扶持幼帝,朝中其他大臣呢?
陳郡謝氏的人都說殺就殺了,桓溫豈不是也能隨隨便便殺了他們?
桓溫或許也是如此想的,最後這場接風宴安安穩穩的度過,桓溫幾次眼神複雜的看著謝安,最後都隻能無奈仰頭喝酒。
薑煙也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見到桓溫。
與她所想的“凶狠霸道”形象完全不同。
桓溫如今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常年的軍旅生涯和在戰場上沾染的兵戈之氣,讓這個遲暮之年的老人看起來依然氣勢迫人。
那雙眼睛就算是看不到薑煙,而她意外對視上都覺得心頭一跳。
桓溫或許沒有司馬懿的鷹視狼顧,卻也有他的鋒銳。
尤其是這一刻的桓溫想要的是皇位。
“如今前秦勢大,武將王猛和氐族苻堅對我晉朝虎視眈眈,一切還都要仰仗大司馬!”謝安的話說得很是恭維。
今日不論如何,桓溫是動不了謝安了。
他不相信自己都放出了風聲,謝安居然什麼都沒有準備。
謝家,如今就這個是聰明人。
桓溫寒暄了幾句,入宮覲見了新帝之後,深深的看了謝安一眼,隨後離開。
桓溫走後,十一歲的晉孝武帝司馬曜和太後紛紛鬆了口氣。
他們實在是畏懼桓溫的勢力,也怕桓溫若是真的想要魚死網破,他們可能逃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