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太後帶著薑煙去往太華殿。
事實上, 在孝文帝親政之前,北魏的都城都在平成,也就是現代的山西大同。
薑煙也在這裡見到了年輕時候的文成帝拓跋濬。
鮮卑族的人大概都長得十分英俊, 時年不過十幾歲的拓跋濬端坐在桌後,落筆之前總會先行思考片刻, 再下筆便無斷絕。
馮太後帶著薑煙在一旁坐下,整理了有些褶皺的裙擺後, 她才緩緩道:“佛教,是個好東西。”
“北方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儘管如今統治北方的是鮮卑一族。但漢人百姓也不少。戰亂下,佛教乘勢而起,擔任了教化之職。”
馮太後說得深入淺出, 讓薑煙明白了這短短的十幾年間, 為什麼北魏兩代皇帝的轉變如此快。
在太武帝時期, 佛教勢大, 甚至擁有眾多武器和僧侶。不僅如此, 還擁有大量的財產。
隻要是皇帝, 都不會允許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現如此龐然大物。
太武帝的處理方式簡單粗暴——殺!
殺得那些僧人躲避鋒芒,逃入深山。
可到了文成帝時期, 他深知前秦之禍。
與其擴張, 不如安撫好內部。
如宗愛之流要處置, 但如何讓百姓臣服,也是文成帝眼前急迫完成的事情。
馮太後再見到這位丈夫,眼神中的懷念竟然罕見的褪去。
相反, 此刻的馮太後多了幾分審視和思考。
“烏雷直興起佛教,不為拜佛。不過是想要通過‘佛’的口,告訴那些百姓, 我們才是正統,是上天授予的榮耀。”
馮太後後來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對佛教多有扶助之意,但又會遏製他們的發展。
百姓眼中的信仰,不過是他們手中的工具。
從文成帝始,至孝明帝,北魏前後六十年,無論是心存利用還是民間使然。用這六十年的時間裡,執政者與民間百姓為今後的中國,在山西大同留下了一座恢弘的雲岡石窟!
“那您呢?”薑煙坐在旁邊,也看到了年輕時候的馮太後。
隻是那個時候的馮太後,任薑煙怎麼看都無法從那個溫柔賢淑的女人身上看到如今馮太後的野心。
“我?”馮太後輕笑:“我在學習啊。”
她從小做宮女長大,跟在姑姑身邊唯一學到的就是要多讀書。
南朝那邊的才女,馮昭儀並不覺得有多好。
隻知道理卻沒有保護自己能力的女子,讀了再多的書也是死讀書。
但成為文成帝妃子時期的馮太後,在磨刀。
“我要將我那些年看過的書,一點一點磨成世間最鋒利的刀。我看史書,看那些皇帝與臣子之間如何相處,如何平衡。看那些王朝是如何興起,如何衰敗。”
她也維持著自己與文成帝之間的感情。
於是,在她成為文成帝妃子的年後,冊立為北魏皇後。
而當時的太子拓跋弘也成為了她的兒子。
“北魏,對你來說很野蠻吧!”
馮太後似乎有些疲憊,撐著太陽穴的位置,看著前麵一家口其樂融融。
殊不知,在這背後,是拓跋弘的親生母親丟了性命的現實。
薑煙沉重的歎氣,沒有回避馮太後的眼神,點頭道:“是。北魏的確在漢化,但骨子裡依然帶著原始社會的野蠻。”
北魏的子貴母死製度是為了防止外戚乾政,但對薑煙來說,無論是子貴母死,還是北魏時期如太武帝那般,對鮮卑之外其他民族不由分說的殘殺,都是野蠻人的行為。
“所以啊……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馮太後坐直起來,兩人麵前的書房景象突然就換成了皇帝上朝時的大殿。
馮太後看著年幼的拓跋弘穿著帝王袞服接受群臣朝拜,明明是熟悉的畫麵,卻讓她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尤其是看到拓跋弘牽著那個年輕的自己時,馮太後就更覺得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時空了。
她的記憶裡,隻有拓跋弘對她的咒罵,怨恨。
文成帝拓跋濬走得太突然,幼帝繼位。馮太後和獻文帝拓跋弘在當時的車騎大將軍乙渾的眼中,就是好欺負的孤兒寡母。
薑煙看著朝堂上,乙渾氣勢高昂,完全不將獻文帝放在眼裡的樣子,忍不住皺眉。
“怕什麼?”馮太後坐在旁邊八風不動,甚至拿起了一支發釵在手上把玩。
曆史上這樣的權臣不在少數,相比把控著軍權的乙渾,這個時候的馮太後和獻文帝的確要柔弱好欺負一些。
稍有不慎,廢立皇帝的事情可能下一秒就能發生。
這畢竟是南北朝,並不是之前以皇帝為尊,皇帝在百姓和臣子的心中舉重若輕的朝代。
“您就一點都不擔心?”薑煙不相信,試圖從馮太後的臉上看到一點擔憂的模樣。
這個時候可不不講武德。
要篡位就直接篡了,隻要你拳頭夠大,幾句風言風語又怕什麼呢?
詆毀比得上皇帝的寶座嗎?
馮太後輕笑,這一刻,她與幻境中的那個馮太後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