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洪升連忙笑道:“是不會!”
“這還差不多!”
嘴上放著嬌嗔的話,黃蘭次還不忘起身又給洪升的包裹裡放了兩件冬衣。
薑煙對戲曲沒有什麼興趣,但也聽說過《長生殿》的大名。
那可是能夠與《桃花扇》、《牡丹亭》並列的戲曲。
她一直都很好奇,能夠寫出《長生殿》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看來,從前的猜測也沒錯。
如果不是至情至性,洪升寫不出《長生殿》的纏綿。
更不能將他對愛情的表達描繪得淋漓儘致。
離開錢塘後,洪升上京求功名。
隻是這一行,注定是失敗的。
國子監肄業,洪升求官失敗,隻能失望而歸。
但在京城的這段日子,他也不是一事無成。
至少,洪升對杭州之外的世界有了不一樣的了解,不再是看紙上的描繪。
薑煙陪著洪升去京城走了一遭,與她那時在玄燁幻境裡看到過的景象彆無二致。
隻是回去的時候,洪升隻沉默的坐在船頭,一言不發。
薑煙靜靜的看著,突然不明白苦難於人倒是好,還是壞。
這些驚豔過世界的文人才子,好像沒有平安度過此生的。
仿佛隻有經曆了徹骨的痛,或命運的波折,才能寫出令人難以忘懷的作品。
而洪升經曆的,不僅是事業上的打擊,還有來自家庭的矛盾。
一直到下船前,洪升才長長的歎出一口氣。
“薑姑娘,這世上的父母與子女,當真是千古難題。”洪升望著頭頂明月,捏著衣角,直到將指甲蓋捏到泛白也不鬆開。
薑煙不知為何想起了薑父,沉默了幾秒,也抬頭望著月亮:“是啊。麻煩,又不麻煩的。隻要有一個人退讓,其實就可以讓什麼矛盾都被覆蓋。可也隻是覆蓋,假得很。”
她和薑父之間,其實隻要自己退讓半步,也不是不能維持父慈女孝的局麵。
可薑煙現在不願意了。
這樣虛假的表象,她不想要。
自己受委屈,薑父也不自在。
洪升點頭。
他的老師和友人不是以“孝義”為表率,便是遠近聞名的“性孝友”。
洪升自然也是個孝順的。
可這次回了錢塘,他知曉自己會與父母之間的矛盾愈發明顯,最後的結果不僅是他帶著妻子孩子搬出家門,更是連杭州都待不下去了。
“若是我無錯,我這般是為不孝嗎?”洪升咬著牙,怎麼也無法從這件事情裡釋懷。
甚至到了晚年時候,父母俱已不在,他還是難以從這個心結中解脫。
薑煙不知道洪升家裡究竟出了什麼事情,隻望著天上的月亮,說:“你們對於父母的看法,與我們那個時代略有不同。我們依然尊敬愛護父母,也希望他們平安健康。但,我們心中也有自己。關注自己的內心世界,追求自己的情緒平衡。我們看重自我,愛彆人的同時更愛自己。這不是自私,隻是人生有限,社會壓力又那麼大,如果自己都不快活,這輩子也太苦了!”
如果讓薑煙來說,那並不是不孝。
可在洪升所處的時代,他帶著妻子孩子離開,甚至搬出杭州,在一些人眼中便是不孝。
洪升終於鬆開了手,撫上自己心口的位置,呆呆道:“是嗎?”
他這次回去,在杭州並沒有待多久便因為天倫之禍搬出家門,最後甚至到了無米下鍋的地步。
無奈之下,隻能帶著妻子和孩子離開從小長大的故鄉,去往京城。
薑煙不知怎麼形容。
洪升這段時日,像是一個永遠奔波在路上的行人,天地間仿佛沒有一個地方可以供他停留。
更沒有時間和精力讓他喘息。
那個架著腿聽戲吃黃豆的少年,消磨在生活中。
但好在,他還有妻子。
黃蘭次一路陪著他,毫無怨言。
不僅如此,夫妻倆在路上的時候背著行囊,牽著孩子,還不忘打拍子。
石頭的敲擊聲是拍子,雙腳用力踩在地麵發出的聲音也是拍子。
黃蘭次有個好嗓子,會在旁邊輕輕哼唱。
一家人苦中作樂,風塵仆仆的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你打算做什麼呢?”薑煙不解,在這個讀書就是為了當官的時代,洪升帶著妻子和孩子到京城來,實在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情。
不管是哪個時代,一國首都都不是那麼容易站穩腳跟的地方,生活開銷更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