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第 230 章 *“我啊。是白日裡混……(2 / 2)

隻是出去的時候,他也沒忘記說:“我離開這裡已經許多年了,或許到時候還會走錯路。”

薑煙沒說話,就跟著一起走出去。

姹紫嫣紅的園子裡,幾步便是一處亭子,再多走幾步又能看到水榭。

每一處的花窗看出去的景致都是不同的。

穿過月洞門,每一處薑煙都挪不開眼睛。

每過一扇門,周圍的季節就會發生變化。

到最後,薑煙看到一樹與雪色交相輝映的紅梅,熱烈燦爛。

遠處的蜂腰板橋下的水麵也浮著一層易碎的薄冰,整個園子像是薑煙小時候的雪花球,紛紛揚揚的大雪飄下。

落在屋簷,落在橋上,也落在走在前頭的曹雪芹身上。

薑煙沒問這是不是他筆下的大觀園,卻能從這一角看出。曆經兩朝的曹家是如何的富貴輝煌。

而這雕梁畫棟,也在一片大雪中轟然消散。

曹雪芹身上的錦袍沒了,瓔珞沒了,玉佩也沒了。

甚至連他之前輕輕丟到一旁的書,也沒有了。

寒冬臘月裡,曹家被抄,全族遷去京城郊外。

“我那時年紀小,隻是不懂,為什麼好好的宅子不讓住了。先帝對我家那般照顧,當今的皇帝為何又下如此狠的手?”

曹雪芹搓著怎麼也暖不了的手。

聲音都開始顫抖的跟薑煙說:“天真吧?我不屑八股,最厭惡科舉,朝堂的事情,從來就沒過問的想法。曹家所有人都沉默的接受了這一切,他們以為,我也一樣。”

從一個極端的富貴,跌入清貧。

這對年幼的曹雪芹來說,無異於是從天落到地上。

“我喜好詩文,愛看雜記。旁人去參加文會,我卻覺得自己清雅,不屑於同那些追名逐利的人相處。”

曹家的一切,如今想來就是一場夢似的。

現在夢醒了,他再也不是那個處處受人追捧的曹家公子。

而是眼前這崇文門外十七間半的宅子裡的一員。

如果薑煙沒有見過曹家西園,或許不會覺得這十七間半有多慘。

十七間半的宅子,還有仆人。

這慘嗎?

隻是見了西園,再看這光禿禿的宅子,還有所有人都頹喪沉默的氛圍,薑煙也難以再說“不差”之類的話了。

有些安慰,那是得安慰到心坎上才行。

薑煙隻是能理解這種天上帶地下的差彆,卻不能感同身受。

還是算了吧……

臉頰瘦了不少的曹雪芹靠在炕上,又突然起身,走到桌邊,推開窗戶。

“薑姑娘,倒也不必苦惱。”曹雪芹輕聲,說話的時候口中會嗬出一團團的水汽。

隨後他又笑:“我從前不曾想過,原來屋子裡是可以這麼冷的。一杯茶,隻消放上半刻便能冷透。茶,六安瓜片是喝不到了。在叔叔哪兒喝過茶葉沫子,後來我就鮮少喝茶了。”

薑煙坐在他對麵,就聽曹雪芹說:“姑娘從窗外可以看到什麼?”

“雪?枯樹?”薑煙試探著說。

窗外的確隻有雪景,和一棵棵在冬日裡不能開花,葉子也掉光的樹。

看起來很是蕭瑟,猶如現在的曹家。

曹雪芹卻搖搖頭:“是荒廢啊。”

曹家抄家之後也並未就此事了。

曹頫騷擾驛站案還欠了許多銀兩,曹家不得已將田地都賣了。

“原以為賣了田地,守著這些屋子。雖是在天子腳下,可曹家畢竟與皇室頗有緣分,總能想辦法東山再起。”

雪落得越來越大,大朵大朵的雪花飄落,還有些飄進了窗子裡,落在薑煙和曹雪芹的手背、臉頰上。

“可家仆弄鬼,又有竊賊幾次上門,以至於又要將房地抵押。否則,我們都無米下鍋,無炭取暖。”

說到這句的時候,曹雪芹滿是唏噓,無奈的搖頭。

曾經盛極一時的曹家。

多少官員在曹家門前都直不起腰。

可到最後,卻在家仆的身上栽了一個大跟頭。

門庭凋敝,往往隻在一瞬,像是衝破堤壩的洪水,就攔也攔不住了。

薑煙也不免歎氣。

見過王朝覆滅,也看過家道中落。

曹家在薑煙看過的事情裡算不得什麼。

隻是聽曹雪芹坐在床邊,平靜的將那些事情娓娓道來。

每一個字都比這冬雪還要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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