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乾隆初年的山東因為異常的氣候而多災多難。
鄭燮才到濰縣,不久後整個山東便爆發了□□。
濰縣周圍更是出現了“人相食”的事情。
薑煙沒有刻意去看那些突然交換手裡孩子的人,隻捏緊了小毛驢的韁繩, 難以想象山東這樣的地方竟然還會爆發如此狠厲的饑荒。
朝廷呢?
大清的番薯呢?
鄭燮再來一次, 看到這個場景依然忍不住心跳猛跳。
他將妻兒都安頓好後,便去了前麵的縣衙。
“事實上, 從聖祖朝起, 山東便一直都有連綿不斷的災禍。”
鄭燮點了點桌邊放著的濰縣縣誌, 這裡麵幾乎三朝時間內都記載了幾乎同樣的一句話:大饑, 人相食。
“自皇上登基後八年就開始不斷水旱交替,山東全境內都沒有什麼好收成。薑姑娘, 這還隻是個開始。濰縣百姓眾多, 比起其他地方已然算是繁華。可我趕到的時候,卻依然存在‘歲欠, 人相食’的事情。”鄭燮語氣沉重,手指在縣衙保存的地圖上給薑煙畫圈,說起他所記得內容。①
“自春至五月不雨, 秋複澇, 民大饑。”②
“自去年八月不雨,至五月一十八日乃雨,既雨,連月不止, 是歲麥禾全無, 民大饑。”③
“五月,福山、棲霞、文登旱,六月又?雨匝月,七月十五日, 福山、棲霞、寧海、文登、榮成烈風拔木,雨複大作,禾稼儘傷。”④
而這些,都發生在乾隆十一年至十一年。
也是看到了這些,所以鄭燮才會選擇開糧倉。
開了,不過是他沒有向上報告,得到上官的允許而被責罰。
可不開,死的就不再是一兩個人。
開倉,儘封積粟之家,鄭燮在濰縣頂著壓力,救助百姓。
七年的濰縣縣令,五年都在水災中度過。
乾隆南巡第一次登臨泰山,鄭燮還被封為“書畫吏”,狠狠的出了一次風頭。
這之後又回到他的濰縣,繼續做那個小縣官。
開倉放糧,查封糧商。他救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
薑煙盯著桌上那方官印,好半天才回頭去看鄭燮:“你舍得?考取功名後又熬了五年才當上的官,就這麼放棄了?”
鄭燮換下那身官服,穿著他還能看見補丁的衣衫,背對著薑煙笑道:“有何不舍的?這官再當下去,也達不到我當年為生民立命的誌向,我亦改不動這腐朽官場。倒不如早早的離開,自己心裡舒服了,也不用去管旁人怎麼說。我就回家去畫畫竹子,畫畫蘭草。反正我當年也是賣畫過活,如今還有了皇上的許可,當是餓不死的。”
說著,鄭燮自己都笑了起來。
他對於官場毫無眷戀,看多了這人間悲苦,還不如當個老百姓,至少不會因為手中有那麼些許的能力而終日哀歎自己做不到濟世於民。
“濰縣是個好地方,如今不過是災荒鬨得。隻盼著後來的人能明白‘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的道理了。有生之年若能再來,到也希望可以看看從前榮光。”⑤
交托好一切的鄭燮騎著他的小毛驢,帶著一家老小就這麼離開了濰縣。
薑煙站在濰縣縣衙門口,瞧著鄭燮的來時也是這樣的小毛驢,走也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