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走後,林容仍在偏殿枯坐了一個多時辰,這才來了幾個侍女並婆子:“夫人,酒筵已畢,杭卿姑娘吩咐奴婢們送您回去。”又備了軟轎、馬車,一徑出了金明台,往節度使府邸而去。
這時天色微曦,林容靠在轎壁上,聞得淡淡炊煙,街道上尚且還安靜,偶爾幾聲疾馳的馬蹄聲,早起的小販叫賣炊餅聲。
過二門時,暖風吹起轎簾,見一婆子引著數十個錦衣華服的女子往內院去,昨夜那個小丫頭一路跟在軟轎旁,見林容目露疑惑,小聲道:“夫人,這是各地州牧進獻給君侯的美人,前兒已經到了一批,這是第二批,聽杭卿姐姐說,三五日之後,還有一批要從渤海郡那邊送來呢。”
曲嬤嬤、翠禽、鳳簫一宿沒睡,天亮了,這才靠著小幾上打了會兒盹,聽見響動,立刻掀了簾子出來,從庭中小轎軟把林容扶羅漢床上。
翠禽安了個引枕在林容腰後,見她眼底發青,麵容憔悴,連身上的衣裳都不是去時那一身,哽咽道:“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林容搖搖頭,對曲嬤嬤道:“辛苦這幾個人送我回來,嬤嬤替我謝她們一場。”
曲嬤嬤應了,打開放銅錢、金銀錁子的匣子,用小茶盤盛出來,在廊下分發給仆婦:“往日也不曾見過你們,不知道怎麼稱呼,這回辛苦你們當差,這幾個錢不值當什麼,回去換幾壺茶酒吃,也是主子一點體恤的意思。”
每人抓得一把金銀錁子,細數下來得有三四個,大的有龍眼一般大小,小的也有拇指大小,花樣精美,刻著海棠、筆錠如意、福壽綿長的吉祥字樣,喜得幾個丫頭婆子跪下:“謝夫人賞!謝夫人賞!”隨即恭恭敬敬地彎腰退出門去。
隻昨夜那小丫頭還抱著個包袱站在簾子處,林容衝她招手,笑笑:“你怎麼不回去?”
小丫頭小步走到林容跟前,攤攤手上的包袱:“夫人,您昨晚換下來的衣裳。”
林容打開那包袱一瞧,果然是自己換下的短衫湘裙,疊得整整齊齊,連首飾頭麵也一件不少,吩咐:“嬤嬤,收起來吧!”
她這個大活人被晾在偏殿一兩個時辰都沒有人來照管,何況她換下的衣裳:“是你替我去收拾的?”
小丫頭抿了抿唇,指著林容的碧玉明月鐺:“夫人,您的耳墜掉了一個,可惜了,這幅耳墜子水頭好,跟老太太那尊滴水觀音是一塊料子打下來的。老太太說這墜子顏色輕些,年輕姑娘們戴最好不過,本是要賞下去的,不知倒是誰帶來宣州了。”
林容淡淡喔了一聲,取下來,遞給那小丫頭:“那就送給你了,或賣了換錢也好,自己留著玩也好,多謝你了。”
那小丫頭有些吃驚,隨即笑眯眯收在荷包裡,衝著林容福身:“奴婢桂圓謝夫人賞,等奴婢得了空,再來給夫人請安。”
林容笑著點頭:“好!”
這小丫頭生性活潑,在內室裡還安安分分的模樣,退了出去,在院子小徑上便瘋跑起來。
鳳簫往外頭新泡了茶進來,遞到林容手上:“主子,這是哪個院的丫頭,瞧著呆頭呆腦,瘋瘋癲癲的?”
林容這身體本就底子不好,隔三差五便要吃藥,如今硬生生熬了一夜,隻覺得眼睛發漲,太陽穴發疼,困得恨不得立刻就睡過去。隻是她少說也在酒筵上待了一個多時辰,滿身的酒氣菜味兒,吩咐:“去備水,我沐浴了,好睡一覺。”
不一會兒,丫頭們便抬了水上來。曲嬤嬤不放心,想跟著主子進淨室,叫林容止住:“嬤嬤放心,沒什麼大事,昨兒是君侯喚了我去的。”
君侯喚了去的?又一夜不歸?回來了,還臉色不好,一看就是一夜沒睡……
曲嬤嬤不知內情,隻聽見這幾個字,便浮想聯翩,喜上眉梢。
偏偏林容發困,不欲多解釋,沐浴完了,強撐著吃了小半碗香蕈濃鹵溫麵,便倒頭睡去,不知時日。
……
陸慎這邊通宵宴飲,宿醉而歸,不過他久在軍旅之中,打熬得一副好筋骨,合眼睡了兩三個時辰,便又精神抖擻了。
侍女們都斂聲屏氣,候在外麵,聽見裡麵有了響動,一位大丫鬟這才端茶推門進去。
陸慎喜潔,沐浴過了,出得淨室,見杭卿端著茶遠遠站著,道:“你不必伺候了,聽胡延稟告,你路上生了一場大病,將養幾日再來當差吧!”
杭卿點點頭,臉上露出點笑來:“是,謝主子體恤。”說罷,也並無彆的話,放下茶便退出門去,當真喚了彆的侍女進去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