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簫、翠禽這兩個人雖說都是一等大丫鬟,平常月錢、首飾都是一樣的份例,但是翠禽穩重,曲嬤嬤近來不得林容喜歡,平常並不叫她進屋子。因此這院子裡的大小丫頭漸漸有了幾分以翠禽為重的意思。
鳳簫哎呦一聲,叫翠禽扯著耳朵到僻靜處來:“我真不知道縣主怎麼了?好好歇困呢,同那兩個姑娘說起話來……縣主怕熱,你是知道的……”
翠禽皺眉:“你跟著縣主,如何不知道?”
鳳簫仔細回想:“你出去之後,縣主沒一會兒就睡了,我在旁邊扇風,外頭夏侯家的兩個姑娘同我們府裡的小丫頭都在,並無旁人進來。許是聽了裴令公的故事,這才哭的……”
兩個人坐在外麵,一一回想,均是不得要領。過得一會兒,聽得裡麵林容吩咐:“前兒杭卿送好幾壇子酒,送進來一壇。”
縣主自從墜崖,酒量便不好的,翠禽猶猶豫豫送了一壺到門口,勸:“主子,您心裡有事兒,隻管同我們說就是,彆悶在心裡。”
隻站在敞軒門口,苦口婆心勸了許久,才聽見裡麵回:“我沒事,隻是太累了,憊懶動彈,今兒晚上就歇這裡了,你們也都去睡吧,我不用人侍候。”
翠禽並不肯離去,時不時喚上一聲:“縣主?”
…………
陸慎這日離席,便往軍營而去,安排妥當,回來時已經深夜了。
忙時尚不覺得什麼,這時閒下來,便不自覺回想起席上那婦人的話來——子嗣乃上天注定……我本也沒有這樣的福氣,
一麵踱步,狀似隨口問:“今兒夏侯府的內眷席上出什麼岔子沒有?”
沉硯道:“問了跟著去的丫鬟,席上倒沒什麼異常,隻入夜的時候,夏侯府送了一大盤求子符,說是給夫人的。奴才細細問過了,說是酒筵上夫人拿著這求子符瞧了許久,這才送過來。”
兩人這樣一問一答,等陸慎抬頭的時候,這才恍然驚覺到了那婦人的院子,他冷哼一聲,見那院子燈火通明,與平時漆黑一片迥然不同。
陸慎推門進去,院內眾人都沒有歇下,皆在廊下候著,便問:“這個時辰了,為何還不下燈?”
眾人都不知道,支支吾吾,獨曲嬤嬤站出來道:“回稟君侯,夫人自夏侯府赴宴歸來,不知出了什麼事,一直把自己關在鄰水的那處敞軒,已經大半天了,不吃不喝,也不叫人進去。”
陸慎聽了,轉身往敞軒而去,及近,果見那婦人貼身二婢候在門口,見他來,急忙福身:“見過君侯!”
陸慎問:“怎麼回事?”兩婢女皆是搖頭,翠禽遮掩了幾句:“夏侯府的姑娘提到江州,許是夫人聽了傷感……”
門已經從裡麵叫人鎖住,陸慎也不叫人開門,一腳踢開,便見屋內燈火通明,那敞軒臨水那麵的雕花窗全打開來,那婦人靠著楠木柱子,背對著門坐在地上,旁邊散落著幾本書、畫卷。
緩步進去,又聞得一陣酒氣,婦人玉手還握著一隻金焦葉盞,她似乎聽見腳步聲,緩緩回頭,露出一張微醺的粉麵來,雙頰酡紅,隻眸子間仿佛凝出萬般愁。
婦人凝神,卻隻見人影幢幢,並分不清來人是誰,隻當是婢女罷了,揮手低聲道:“我要一個人待會兒,都出去……”
陸慎走近,見這婦人外裳已經叫脫在一旁,隻穿著一楊妃色纏枝海棠紋的細羅抹胸,露出一片玉肌冰魄,她似乎頭痛得厲害,素手緊緊按著額上太陽穴,口裡還小聲嘟囔,吩咐仆奴:“都出去,都出去……”
陸慎冷著臉,輕輕踢了一腳那翻到的酒壺,羅裙已汙,在婦人麵前站定,好一會兒,伸出一隻手挑起這婦人的下顎,越發見其鬢鬆釵斜、鸞困鳳慵之態,他手上微微用力,叫婦人吃痛,強迫地睜開眼來。
婦人春眉緊蹙,一雙杏眼微微發怔,不過一會兒,便盛出盈盈淚水來:“你……你怎麼不……不等我,自己一個人走了?”
陸慎聞言,臉色不變,依舊是一張冷臉,隻拇指卻忍不住輕輕摩挲婦人的兩片丹唇。
隻那婦人見他久久不答,微啟貝齒,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不等我?”
陸慎隻好開口,聲音已經暗啞了:“出門赴宴,豈有我等你的道理?”
婦人微微偏頭,手無力地滑落,無可奈何道:“是啊,你也並沒有說要等我,早已經走了。”
陸慎垂頭,見其粉麵朱唇,水光瀲灩,心裡暗恨:這婦人那日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今日又故做此媚態,矯揉造作,欲拒還迎,何其可恨,偏偏……偏偏他還就吃這一套,好半晌才回答:“下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