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聽她說的誇張,卻也明白這三株菊花隻怕是真的很難得,略站了會兒,便往屋內去了。
翠禽見自家主子臉上並無喜色,命丫頭們都禁聲,不許再嬉鬨了,跟著進來勸:“縣主可是身子不舒服?”
林容搖搖頭,勉強扯出個笑來:“沒有。”
翠禽便道:“奴婢知道,縣主是心裡不舒坦。”
林容慢慢撫著團扇,幽幽望著窗外的明月,翠禽奉上一個粉彩小茶盞,低聲道:“奴婢知道,縣主是為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傷心,無親無友,又沒個能說話的人,從前同六姑娘那樣要好,隻怕這輩子再也見不了麵。又要時時受人管束,看人臉色,怕一時不慎便惹了君侯不快。”
林容低頭品茶,雖知她說的是崔十一娘,卻也暗合了自己的心境。
翠禽又道:“奴婢也沒什麼見識,也不會勸人。隻從前在書房伺候時,聽得那些清客相公說過一句話,我記不得原句了,大概是人這一生中總有時運不濟的時候,此時也不用急,略等一等,就否極泰來,心想事成了。”
林容聽了笑,心道,難為這丫頭編出這麼一番話來,感念她的好意,用扇子點點她的額頭:“那就承你吉言了,我就等著心想事成那一日。”
且說這頭,陸慎往書房而去,處理軍務到掌燈時分,正欲吩咐人提燈往內院而去,便見階下候著一黑衣文士:“主公,屬下有要事相稟。”
此人乃楊伯符,原本是蜀地人氏,本也是詩書傳家的俊傑之才,因同長嫂淫奔,見棄於蜀王,後流落到雍地。陸慎並不加以鄙薄,反屢次提拔,現任命他做宣州的郡守。
陸慎今日心情頗好,負手緩緩下階而來,道:“何事要稟?”
楊伯符乃有名的強項令,最是手辣之人,聞言道:“主公曾對臣說過,雍地無論文武軍弁,若有滋擾生事者,一等視之,概無例外,不知此言可還作準?”
陸慎見他話裡有話,還以為軍中哪一位將領,臉色稍暗:“自然作準!”
楊伯符這才拱手稟告:“江州公主府來雍地送重陽節的節禮,另派了一百軍士隨船護送。因著君侯的軍令,這些人本在城外駐紮,不得隨意進城。前幾日,其中七人卻偷偷潛進城內暗娼寮飲酒作樂,不但如此,還尋釁弄死了一名雛妓。”
陸慎早有禁令,雍地文武一律不得眠花宿柳,還一度下令取締全部教坊、妓館,聞聽此事,冷笑三聲,不答反厲聲問:“此等小事,你這個宣州郡守,還待問我之後,才敢處置嗎?”
陸慎威勢頗盛,要換了旁人叫他這樣反詰,早就兩股戰戰,偏楊伯符麵不改色:“那雛妓一死,七人便潛逃出城。臣當即點兵捉拿,卻撲了個空,稍一拷問,才知道這二百軍士早就住進了君侯的城外彆院之中。再一打聽,卻是君侯夫人的安排。臣屢次向君侯夫人遞上拜帖,詳陳是非厲害,均不得回信。君臣有彆,內外有彆,當時君侯出征討伐在外,臣也不敢擅專。”
陸慎越聽臉色便越暗,聽罷,默默不語,轉身大步往內院而去。此時時辰還尚早,不過剛入夜,剛一進門,便瞧見庭院中支了一小香案,案上點了數支綠蠟,幾扇玉屏環繞的三株孤零零的菊花,四下裡靜悄悄無人,守門的婆子也不知哪裡去了。
邁步進去,見回廊上芭蕉樹下立著個沒留頭的小丫鬟,背對著身子訓斥廚房的婆子:“秦嫂子好沒意思,拿這些東西來糊弄我們這些小丫頭。油膩膩的,誰秋日裡愛吃這個?彆說主子了,便是我這樣的丫頭也瞧不上。”
一麵說一麵往地上扔,糖蒸酥酪、火腿肘子、釀鵝、雞油卷兒,嘩啦啦一頓瓷器碎裂聲,那小丫頭原就是這園子裡的人,被分到林容院子裡,初來時受過這婆子不少氣,往日裡連要一碗雞蛋羹也推三阻四,此番終於找到機會還回去,拍拍手,笑:“秦嫂子還是回去另做新的來,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今時不同往日了,君侯日日歇在我們主子房裡,要是你吃食伺候得不用心,哪一日有了錯處,跪上個一整夜,也不是沒有的事?”
秦婆子忍氣吞聲,哼一聲:“姑娘彆太拿喬了,正經主子還沒說話呢,你倒挑挑揀揀起來。我就不信,這麼多菜,夫人一樣也入不得眼?”
那小丫頭叉著腰罵:“你當我誆你,我們主子金尊玉貴地長大,能吃得慣你們雍地的東西,論起精致小食來,不說江州,便是我們宣州也比不得……”
一轉身,還要開口罵,不成想遠遠瞧見那門口負手立著一男子,定睛一看,原是君侯,當下嚇得腿軟,扶著廊柱跪下,哆哆嗦嗦:“君侯……君侯……奴婢說這些話,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