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麵無表情,揮手吩咐隨侍的沉硯:“堵了嘴,拖下去。”
沉硯立時從袖子裡掏出一大塊絹布,塞進那小丫頭嘴巴裡,反剪了雙手,提溜著領口,仿佛提溜著一隻野畜生一般,拖了出去。
他手腳極麻利,又加上這院子裡沒人,這一番動作倒是沒驚動裡麵屋子裡的人,獨留那廚房的秦婆子瑟瑟發抖得跪在原地。
陸慎淡淡瞧那婆子一眼,卻寒如幽潭,吐出兩個字:“噤聲!”
過回廊,至簷下,陸慎駐足,隱在轉角處,見最裡麵的一間屋子四扇窗戶都大喇喇敞開著,那婦人正站在窗前,捧著一抱芙蓉花,一麵修剪枝葉,一麵緩緩插進美人觚裡。
那婦人一身鬆花色的青羅襖,藍田金裙,鴉青色發鬢都放了下來,黑壓壓垂在腰間,越見其清新脫俗之態。
忽得,大門處喧鬨起來,一群人抓著一隻白猿吵吵鬨鬨起來:“縣主,這畜生真可恨,昨兒喂了它好些果子,偏不吃,今兒偷了牛肉來吃,院子裡晾的衣裳也叫它裹了去,我們十幾個人,沿著湖邊攆了不知多久才攆到,真成精了。”
林容聽了頭也不抬,仍低著頭修剪花枝,道:“尋個籠子先關起來,再找一天放到山上去,這白猿瞧著總有些野性在身上,恐怕不是家養的,也養不住。”
不料,那白猿似乎聽得懂人話一般,聽見林容說要放它到山上去,奮了命的掙紮,丫頭們怕被抓花了臉,頓時鬆開手來,叫它長手一攀,往那三株珍品菊花而去。那到底是個畜生,受了驚,四處亂跳,把那玉屏風推到,抓著拿株墨菊左搖右擺。
門口的丫頭們頓時嚇得不得了,哄著:“小祖宗,千萬彆動那墨菊,那可比你命還值錢。”
不說還好,一說,那白猿便伸手一抓,頓時枝殘花落,不成個樣子。
翠禽發急,怕那畜生把那記住珍品菊花都給禍害了,吩咐:“也顧不得了,這可是君侯吩咐人送來的,叫這畜生糟蹋了,像什麼樣子。往外頭拿棍子來,把這畜生攆開。”
林容放下剪刀:“菊花到底是死物,也不算什麼,彆傷了它性命。”
那白猿發出啾啾的聲音,手上摘了幾大朵墨菊,伸手吊在屋簷下,往林容這邊來。它知道誰對它好,下了地,便往林容窗前爬去。
不料,才爬了幾步,便見轉角處出來一男子,一腳踢在那白猿肚子上,頓時飛得五六步之遠,那畜生立刻口吐鮮血,哇哇大叫。
陸慎才隱在回廊轉角處,他瞧得見眾人,眾人瞧不見他。驀然現身,一時之間,叫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陸慎瞧也不瞧,冷著臉丟下一句:“把這畜生丟出去喂狗。”話畢,轉身進了屋子。
陸慎吩咐了,立馬便從外麵進來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子,抬著那半攤在地上不斷嘔血的白猿緩緩出去了。
陸慎忽地暴怒,也不知為什麼事情。林容並院裡的丫頭、婆子都嚇了一大跳。
林容往門簾處望了望,見他並沒有進來,想是往旁邊那處小書房去了。丫頭婆子們都跪在原處怕得不行,林容揮了揮手:“把那菊花收拾了,移到廊下去,其餘的都下去吧,不得喧鬨了。”
一時,翠禽端了茶來,指了指右邊那間敞軒,低聲道:“縣主,君侯往那邊去了。”
林容點點頭,一手接過茶,一手提了裙子,緩步過去,掀開垂地湘簾,見陸慎正負手站在窗前,臨水眺望。
林容臉上扯出點笑來,捧了一青花釉蓋碗,道:“這是今年暹羅的新茶,雖比不上龍井、白毫銀針之類的名品,也是個新鮮,君侯不如嘗嘗看?”
又怕他盛怒之下罰那些丫頭婆子:“那猿猴原是我剛住進這院子時便有的,也沒找時機放到山上去,如今叫它闖了禍,糟蹋了那花,原是我失察。”
如今天下大亂,商路斷絕,貨物往來頗為艱難。陸慎坐擁江北之地,江南各地的物產、西南各番邦小國的進貢,對他來說雖不算稀罕,但這種時令之物,譬如新茶,要運到雍地,必得快馬加鞭,晝夜不歇,他一向是不喜因這些物欲作耗人力的。
陸慎臉上淡淡的,良久,問:“這是江州重陽節的節禮?”
林容尚不知前院那些江州護衛的事,點點頭:“是,半月前隨船來了一百來人,妾身安排他們住在城外的彆院裡,隻等拜見過君侯,便叫他們啟程回江州去。”
陸慎見她語氣輕柔,眉如遠黛,一顰一蹙,彆有一股江南女子的如水之態,無論是私密的床榻之中,還是日常起居,甚是少見,語氣越發冷冽起來:“你今日似有話要說?”
察覺到陸慎的不滿,林容躊躇起來,似乎並不是好時機,搖搖頭:“沒有!”見陸慎似乎意有所指:“不知君侯所說的是什麼事?”
陸慎從她慣常寫字的紫檀條案上揭起一張宣紙,問:“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