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硯道:“奴才自十歲上下便在君侯身邊服侍,即便是長輩親眷,也從未見過君侯對旁人,有對夫人用心之一二。奴才知道,君侯性急躁,對外人尚自持,對親近人卻卻不加掩飾,夫人為此,頗受委屈。可念在君侯愛重之心,夫人也不該棄之而去。”
隻是沉硯委實不是一個好說客,這番說辭,叫林容越聽便越生氣,咬著牙後跟:“這你就說錯了,是他把我趕下馬車的?他說了不殺女人,叫我自己凍死好了,我是不敢回去的。你是一位好忠仆,隻是不要再來了。”
說罷,便要關門,沉硯又問:“夫人不預備回去,不肯下台階,來日如同胡四之事,是必定還會再有的,到那時,沒有君侯派出的暗衛護佑,夫人該如何自處?
林容聞言,頓了頓,指了指街上:“你瞧那街上的人,有天寒衣單凍死的,又重病不治死的,便是此時活著,誰又能保證明天還好好的呢?倘若我也這樣去了,那也隻能說時也命也,我命該如此。”
說罷,關了院門,從廚下尋了三五個土豆堆在火塘裡,一麵聞著烤土豆香氣,一麵滿嘴都是橘香。
沉硯無法,歎了口氣,隻得轉身離去,剛至驛站門口,便見車轎已起,數百黑甲軍齊齊立著,旌旗飛揚,一副要開拔啟程的模樣。
沉硯心道不好,趕緊迎了上去,立在馬車外回家:“主子,您不是吩咐了明日啟辰麼?”
裡麵並無聲音,隻聞得手指輕叩桌麵的敲擊聲,一頓一頓壓得沉硯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硬著頭皮道:“奴才剛擅自去見了夫人,想是昨日受了寒,瞧起來很不好,每說一句便咳嗽一聲,幾不能止住,好半晌,才能說一句完整的話。臨了,排出三枚銅錢給奴才。夫人雖沒吩咐,奴才也知道,這是叫奴才帶給主子的。”
說罷,便把那從擔橘小販中換過來的三枚銅錢排在車窗上:“奴才知道,夫人犯了大錯,雖生悔意,奴才也不能將這東西呈上來。但夫人往日寬厚待下,奴才實不忍心,請主子責罰。”
他唱念做打一番,裡麵卻毫無回應,北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好半晌,才聽得陸慎的冷哼:“你長進了,作這一篇鬼話!”
沉硯忽地冷汗直下,連忙跪下:“不敢!”
林容這裡美美的吃了三個烤土豆,兩個橘子,那婆子這才起身,繞著林容打轉:“娘子給我算一算吧,就算一卦!“
林容正要擺開架勢忽悠一番,便聽得外麵一陣敲門聲:“姑娘,姑娘,孩子的高熱退了,請姑娘再去瞧瞧。”
林容立刻起身,對那婆子笑:“先救人,再替你算。”
等到了那管事院子裡,不知為何已站了許多瞧熱鬨的人,都聽說管事家的獨苗苗病得不行了,連棺材都預備下了,誰知過了一晚上,連高熱都退了。
林容分開眾人,叫那一家人迎了進去,細細檢查了一遍,摸摸那孩子的胎毛:“藥照常吃,連吃五日,傷口的藥要一日一換,怎麼換藥我教你們,待會兒我另寫方子來。多給孩子吃雞蛋肉羹,小一月患處便能漸漸長出肉來。”那管事一家自然又是千恩萬謝,問林容可否暫住一段時日,等著孩子病好再走。
林容這話一出,院子裡頓時議論起來,嘰嘰喳喳好一會兒,一時便有一位五十來歲的大夫站出來嗬斥:“這孩子的病,緩治還有一線生機,如今你下猛藥材,這孩子燒得人事不省,小兒高熱九死一生,如此害人性命,必要鎖了你見官去……”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人一腳踢飛,扶著牆站起來,見院門口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立著一位一身鶴氅的男子,身姿挺拔,身後還隨侍著數百軍士。
那大夫捂著胸口質問:“你是什麼人,竟然在縣衙外行凶?”
陸慎並不回答,穿過眾人,將林容雙手擒住,攔腰抱起,一臉肅容:“我是她丈夫!”
林容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樣扭著自己的雙手,隻微微一掙紮,便扯著筋的疼,低聲罵道:“陸慎,你混蛋。”
陸慎並不理,不知過了多久,推門撫帳,將林容扔在驛站的一堆錦被之中,轉頭吩咐沉硯:“明日再啟程。”
林容還未來得及坐起來,便被陸慎俯身壓了過來,攏過雙手係在帳幔勾帶上。他略帶薄繭的手去撫林容的櫻唇,好半晌,恨恨地吻了上去,肌膚相貼,幾無喘息之地。
良久,陸慎這才止住,見女子唇間已經一片糜紅,臉上具是冰冷的清淚,卻不說話,隻怔怔望著他。
林容雖不說話,意思卻很明顯,二人四目相對,陸慎終是歎息一聲,低頭去銜女子的清淚,在她耳邊喃喃:“你說得不錯,在你麵前,我陸慎是一個十足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