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荀落這才被她推出去,迎著一眾的注目禮,回頭看了看,鐘攜睡的沉穩,護工正在給她擦拭臉手,以及給房間重新消毒清洗。
外頭不少人在等她,一個個眼神全都充滿了殷切盼望,其中最為明顯的大概就是鐘名弘了。
黎荀落頓了頓,其實她也不太想說話。剛才在屋裡麵,其實她的肺和氣管疼的要死,受了那麼大的寒氣,沒一兩個月的溫養估計也難好。
她也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在壓製咳嗽,不想讓鐘攜看出來,也擔心咳嗽會過濾病源。
“怎麼樣?鐘攜情況怎麼樣了?”鐘名弘到底還是太擔心,僅僅是一夜,頭發就白了一片,從鬢角一路蔓延,頭尖的位置也都是花白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樓層裡多了不少身穿製服的人,男女都有,一個個胸前的警徽看的黎荀落額角抽搐,大多都是經曆過當年那事兒的。
她頓了頓,說,“精神不錯,能說話,就是不願意見人。”
見了人說的都是那麼些重複的話,鐘老師覺得有點浪費口水了,就乾脆不想見。
——剛才在病房裡,人原話是這麼說的。
“我就想見你一個人。”
當時那語境,帶著些可憐巴巴的勁頭,手指還不停的在黎荀落手心畫圈圈,撒嬌意味十足。
黎荀落本來不想這麼慣著她——既然鐘攜什麼都想起來了,那就總得麵對從前的那些過往,和她長達數年來的默不作聲。
從前那麼多年的辛楚她不是不知道,可鐘攜那時候總想著,能再等等,就再等等。可這永遠說出的等下去,卻是漫無止境的。
於是黎荀落遞上了那一紙離婚協議書。
算是兩輩子,全部加起來,互相知道的更多,理解的更多,鐘攜也愧疚的更多。
所以黎荀落本來是不打算讓鐘攜就這麼撒撒嬌就過去的。
——可惜鐘老師段位太高,吃準了黎荀落受不了她那一套。
鐘攜一向強勢慣了,很少能有這麼弱勢撒嬌的時候,黎荀落也自覺自己年紀一大把了,受不住這個。
想了想,她說道,“精神還行,就是不太想見人。等到胸腔不再出血的話,封閉後如果排氣順利,過些天就能從ICU出去了,轉普通病房。”
現在鐘攜渾身上下插著管子,各種各樣的都有,後期還要進行一大堆的自主功能恢複訓練,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聽見這麼一句話,在場所有人都點了點頭,聞言也都鬆了口氣。
“老鐘,放心吧,鐘攜不會有事兒,這麼多大夫盯著,但凡兄弟們能聯係上的重量級胸外科大夫全都托人了,都是搶救過一線戰士的。”一個身著警服的人拍了拍鐘名弘的肩膀,寬慰道。
鐘名弘沉沉的一歎氣,又站起身,巴巴的看了一眼裡屋的鐘攜,看著她已經睡去了,便不再多說什麼,隻能點點頭。
黎荀落見著這一圈她不認識的人,也不知道說什麼。
她一貫是這樣的,不算是怕生,但是也不太適應這種場合,和鐘攜不一樣。
往常有這場合,永遠都是鐘攜帶著她,一路給她找吃的,喂她一圈兒,差不多時間過半,基本也就能告辭了。
索性她就乾脆裝出了虛弱的模樣,範小簡見狀,也機靈的很,趕緊趁機把黎荀落給推了出去,讓這些唯有大事出現才能彼此見上一麵的朋友們繼續敘舊,互相寬慰。
*
沒多久,鐘攜就從ICU出來了。
和黎荀落一起找了個雙人病房,吃喝拉撒全都在一起。
然而不太湊巧,她剛進去,黎荀落也算是徹底康複能出院了。
黎荀落特不喜歡醫院,一聽說能出院,就乾脆完全無視了鐘攜欲言又止,雙眼濕潤的仿佛下一秒要落淚的眼神,扭頭就收拾起了東西。
不過說是出院了,但她一天裡頭一大半的時間還是在醫院度過的,可起碼心境不一樣,畢竟這一次她是陪同來伺候人的。
鐘攜已經能在床上半躺起來了,也能下地走動,術後觀察情況也良好,胸腔封閉的也挺好,排氣的過程也可以,就連大夫都說,很少能見過像是鐘攜傷的這麼重,恢複的卻這麼快的人。
鐘攜當時笑了笑,說,“可能是平時經常鍛煉的功勞,機體恢複能力強。”
這要換成黎荀落這種四體不勤的,恐怕得養個一年半載的。
黎荀落對這話不置可否,輕哼一聲,托腮說,“那有本事你現在給我抬抬左胳膊,看你能抬起來不能?”
鐘攜挑眉,衝著她笑笑,作勢還真要抬胳膊。
黎荀落見她玩真的,也急眼了,衝上去趕緊給她按住,氣急敗壞的說,“你乾什麼啊,說什麼都當真?傷口撕裂了你想疼暈過去?”
“沒呢,不打算抬起來,就是逗逗你。”鐘攜右手把人抱個滿懷,樂滋滋的說,“看你著急我心裡開心。”
黎荀落一頓,被鐘攜圈在懷裡,滿臉無語的仰天翻了個白眼兒——鐘攜自打蘇醒之後,這張嘴,就跟抹了蜜糖似的,一天不說情話就渾身躁動不安的慌。
查房大夫在旁邊摸摸鼻子,見鐘攜也沒有把人放開的意思,輕咳了一聲,說道,“恢複情況也還行,隻要後期沒什麼感染,再過幾天就能出院了。接下來還是注意呼吸和排氣,如果有阻塞感和疼痛感的話,要跟大夫說。”
黎荀落仔仔細細的應了,簽字的時候,手在家屬簽字欄那又是停頓了一瞬。
過了會兒,她垂下眼皮,說,“伯父待會就回來了,讓他簽字吧。”
每天早晚家屬都要簽字確認一遍重症患者身體特征,證明了解足夠到位。前些天都是鐘名弘定時定點過來簽的,風雨無阻。
今天聽說是局裡有個新案子,人都已經到了,又給他叫回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大夫一頓,點頭應了。
黎荀落送著人出門的時候,大夫帶上口罩,雙手插兜,八卦兮兮的問了一句,說,“您二位還沒複婚呢?”
黎荀落抬起頭,笑了笑,說,“還沒。”
“哦。”大夫點點頭,“也難怪。不過看您二位感情良好,在這先祝二位百年好合了。”
黎荀落受了,目送著大夫進了下一間病房。
回去之後,鐘攜眼巴巴的躺在床上,說,“我想吃橘子——你剛剛怎麼出去這麼久?”
黎荀落不鳥她後半句,給她剝橘子。
自打鐘攜能自主上廁所之後,流食和終於可以停了,更是對一些水分高的水果有了執念,其中黎荀落最愛吃的橘子更是首當其衝,每天不吃個三五個絕對不罷休。
可她左手自打受傷之後就不太能使得上力氣,會牽著胸口疼,這些精細的動作怎麼也得康複之後再慢慢訓練。
黎荀落剝好橘子,抬頭看她。
鐘攜剛才沒得到回複,見黎荀落看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黎荀落挑眉。
鐘攜張開嘴巴,“啊——”
黎荀落:“……”
扯下一個橘子瓣,黎荀落低頭慢悠悠的揪上麵的白絲。
鐘攜一邊吃,嘴還不消停,“這個挺甜的,所以你剛才到底為什麼出去了這麼久?”
黎荀落:“……”
她抬起頭,無語的說,“看到了個事兒。”
鐘攜擺出一副好奇寶寶的臉洗耳恭聽,然後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