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幾接過,愣了片刻,說:“謝謝。”
齊北崧擺了擺手,意思是彆介意。
程幾猜不出齊北崧是怎樣知道自己需要止疼藥的,見他又要走,便再度提醒:“停戰24小時!”
齊北崧聞言拉著門,扭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說話還是算數的。”
此時聽見樓梯上傳來急躁的腳步聲,旋即就到了跟前。
那是個胖大的女人,細眼厚唇,年齡五十有餘,穿著臃腫棉睡衣,棕黃色頭發上帶著許多發卷,標準包租婆樣貌。
乍遇齊北崧,她有些出乎意料,挺了挺胸脯對著屋裡喊:“小程,來朋友啦?”
程幾完全不認識她,見其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便含混地答應:“嗯。”
那胖女人說:“哦喲,難怪家裡這麼熱鬨啊,我們在樓下聽得心驚肉跳!一會兒咚一下,一會兒嘭一下,一會兒嘩啦一下,你們倆這是在乾嘛呢?拆房子?”
“對不起啊。”程幾出於禮貌下了床。
老公房隔音不好,看樣子他和齊北崧的動靜影響到鄰居了。
程幾並不知道這位樓下鄰居便是他家房子的買主,但是齊北崧知道,於是抱著雙臂,抵在門外聽。
那胖女人繼續埋怨:“哎呀小程,提醒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自己心裡也應該有數吧?你不好太過分的呀!這房子的過戶手續早就辦了,所以這房子是我的,不是你的,我讓你住,主要因為看你們家裡困難,你媽媽生病太可憐,我是一分錢租金都沒跟你們收……”
齊北崧打斷:“你出了多少錢買他家房子?”
那胖女人被問的一嚇,惱火道:“我出多少錢關你什麼事?”
齊北崧說:“不管你出了多少錢,我出兩……”
程幾立即捂住了他的嘴。
“對不起阿姨,以後再也不會了。”
胖女人說:“哎喲小程,我要你說對不起乾什麼?你自己要知趣的呀,這點人情世故總要懂的吧?你家困難我都理解,我真一分錢房租都沒跟你收……”
“對不起。”程幾很堅定地說,眼神有些冷。
那女的又咕噥幾句,悻悻地走了
齊北崧一下子扯開了程幾的手,那手心裡的溫度燙著他了:“乾嘛?”
“不乾嘛,怕你亂噴。”
“你還能管我說什麼?”
程幾說:“我當然要管,因為這是我媽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出錢買我們家的房,我媽活不到現在。”
齊北崧冷笑說:“彆天真了,你猜她是出多少錢買的?不到市場價的一半!她是欺負你家走投無路,趁火打劫,你還感恩戴德?”
“你怎麼知道,你調查過?”程幾問。
忽又點頭:“對。你有那麼多手下,又是特種兵,又是偵察連的,怎麼會不把我的祖宗八代摸個清清楚楚?”
他掰開兩片止疼片乾嚼了下去,說:“你請便吧。我們說好了的,明天見。”
齊北崧橫眉怒目:“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
“我不識好歹?”程幾靠著門框說,“齊先生,你弄反了吧?”
“剛才那位胖阿姨,彆說她還給了市場價一半的錢,就算她隻出十塊一百塊,也在幫我們家渡過難關。你呢?你在這種時候追得我心煩意亂不得消停,我媽都躺在臨終關懷醫院了,就因為你的人在那兒,我不敢去守著,你倒覺得自己有理了?”
“那是因為你惹我!”
“嗯,你對,是我錯!”
程幾向來不占嘴上便宜,道歉比吃飯喝水還順當,但這種道歉有時比罵人還難聽,並且他行動毫不遲疑,當著齊北崧的麵摔上了門。
齊北崧瞪著仍在微震的防盜門,一句反駁的話卡在了喉嚨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氣得渾身哆嗦。
程幾大概是除了齊家老爸和老爺子外,二十多年來唯一一個敢用這種語氣質問齊北崧的人,跟教育孫子似的。更可氣的是齊北崧二十五,程幾才十九,誰家小孩這麼沒大沒小?
“你敢罵我?你也不怕折壽!”齊北崧吼。
“二十四小時!說好了的!”
齊北崧擦著嘴唇,那裡是真的燙,他從外麵走了一圈回來,麵頰和額頭冰冷,隻有那個被程幾碰過的地方燙。
真他媽奇了。
齊北崧沉默片刻,轉身憤而離開。
終於聽不到門外的動靜,程幾躺回了床上,扶著頭呻|吟出聲,感覺太陽穴痛漲得快要裂開了……
可惜還沒安寧,不過半個多小時,替齊北崧送床的來了,在門外又拍又叫。
程幾正因為止疼片效用發作而淺眠,猛然又被驚醒。他實在怕死了樓下鄰居再上來,又擔心那胖女人報警,隻好掙紮著起床去開。
門外那人西裝革履,年紀還不到三十,眉清目秀倒像是個正派人,可惜寒冬臘月滿腦袋蒸氣騰騰,顯然事情趕得太急。
“程先生是嗎?”他說,“齊先生讓我送一張……”
“認錯人了。”程幾關門。
那人又敲,程幾再開。
“程先生,我想說齊少訂的床床頭太寬,即使拆裝了也無法通過樓梯拐角,我能不能把你家窗戶卸掉,用起重裝備將它吊上來?”
“不能。”程幾要關門。
“但是齊少已經付過錢了。”那人攔住,“如果你不收,他回頭又要發脾氣,責怪我辦事不利。”
程幾便忍著倦意笑了笑,說:“那我給您提供一個思路——您先把那張床搬到大煙囪底下去,澆上汽油燒,然後再把齊北崧請來,你們幾個孝子抬著扔他上去,一邊請和尚道士念經,一邊叫八音班吹奏唱將起來,看著他和床一起化為灰燼,笤帚簸箕掃起來,用盒子裝了,撒入祖國的江河大海,您就一勞永逸了,我也功德圓滿了,咱們還能湊在一起吃頓熱乎喪飯,把酒言歡。”
他惡狠狠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