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虎車幾乎是撞進了某某醫院急診樓的大門。
趙小敬歇斯底裡尖叫, 緊緊摳著身下的皮座椅:“齊北崧!齊北崧————!!!”
齊北崧終於踩下刹車, 跳下駕駛座到後排去看程幾。
程幾側躺蜷縮著,緊張不安, 臉色慘白如紙。他一路上都在按著自己的後腰, 可隨著失血量增加, 手上的勁兒也泄了, 鮮血從指縫裡滲出來,漸漸沾染了後座。
那情景委實比較嚇人, 換做普通人會手足無措,但齊大少爺從小頑劣, 沒少和人乾過架,凶狠起來也要動刀動槍,該見的都見過,因此反倒沒那麼慌張。
他調整了一下語氣, 柔聲說:“到醫院了,我這就去找人。你彆急,一定沒事。”
他大步跑進急診樓,衝向正對大門的搶救室。
護士迎上來問怎麼了,他喊:“快救人!”
“人在哪兒?”
“車裡!”他指著路虎車, “推一張床去接!他起不來了!”
“起不來”在急救室的外傷分類裡屬於嚴重損傷了,護士連忙通知醫生,兩個人一起快步走向路虎車, 邊走邊問:“怎麼傷的?”
“刀傷!”齊北崧說。
急救醫生觀察程幾的情況, 就地測量他的血壓和脈搏, 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果斷說:“要休克了!”
“休克?”齊北崧驚問,“我看他還醒著啊!”
“休克不等於昏迷,患者的意識往往是清醒的,你看他是不是很煩躁?加上麵色蒼白,呼吸很快,那是休克前期的典型症狀。”醫生問,“汽車座椅上都是他的血嗎?”
齊北崧連忙點頭。
“那流了不少啊,趕緊得補液。”醫生問,“什麼刀弄傷的?”
齊北崧把凶器掏出來說:“三|棱|刺。”
“嘖,又是管製刀具啊。”護士在旁邊說,“你們這些年輕人真胡鬨!”
轉移推床那邊出了點小問題,等了快一分鐘還不來,齊北崧急了,覺得多等一秒都是危險,乾脆從車裡抱出了程幾。醫生和護士也沒意見,齊北崧一路公主抱,把程幾送進了搶救室。
程幾的血滴落在搶救大廳的地麵上,他已經痛得麻木,大概隻剩平常的一半清醒,情緒卻更為直白,被人家抱在懷裡還在罵:“齊北崧,sao貨,我操|你媽……”
齊北崧哭笑不得,說:“你就不能乖乖休克嗎?”
程幾嘟囔:“我他媽……算是栽你手裡了……”
“這事真和我……”齊北崧本來想說“和我沒關係”,但細想他還真是源頭,因此解釋了半截又把話咽下去。
“操……”程幾繼續。
醫生指揮齊北崧將程幾趴放在搶救床上,護士脫掉程幾的羽絨服,剪開他浸透了血液的秋衣。
程幾傷在腰部偏下方,沒有觸及要害,但根據出血情況看,傷口還是很深的。
護士推了齊北崧一把說:“開始搶救了,家屬不要在這裡看,到外麵去等!”
“我不是家屬。”齊北崧說,“為什麼我不能看?”
另一位護士說:“家屬先留這裡也行,正好幫忙把病人褲子脫了!”
“什麼?”齊北崧確認。
“把他褲子脫了,一會兒方便包紮!”護士叫道,轉身就去準備儀器和藥品。
“全部脫了?”齊北崧問。
“從裡到外!能脫就脫,脫不下來不要硬拽,用剪刀剪!”
“……”齊北崧望向程幾,後者趴在枕頭上,眼睛半睜著,神情有些淡漠。
這是失血過多的必然症狀,類似於麻醉後初醒,仿佛有一張厚塑料膜將他與外界隔離開來,他能看到人影晃動,聽見混響的說話聲,甚至還能聽得懂意思,但已經無力反應。
齊北崧湊到他耳邊說:“聽到沒有?是醫生讓我幫忙,不是我故意的啊。”
程幾轉動眼珠看了他一下,像是要拒絕,可惜沒力氣。
齊北崧便三下五除二將程幾沾血的外褲內褲襪子全脫了下來,掏了掏褲子口袋裡沒東西,便一股腦兒全扔進了大垃圾桶。
在此過程中程幾安靜異常,隻頻頻眨眼,齊北崧真擔心他會暈過去。
齊北崧後來才知道他對整件事都有記憶,不動是因為無力,安靜是由於尷尬,眨眼是為了緩解尷尬,至於都被脫褲子的感受,則隻有一個字——涼。
程幾問:“你當時是什麼感覺?”
“我覺得你身材挺好。”齊北崧回憶,“可惜怕你涼,沒敢多摸。”
程幾本來要臉紅,頓時眼神一凜:“你摸了?”
“沒有沒有,隻擦了一下血。”齊北崧發誓。
他當時還真就正人君子了一回,抖開棉被把程幾蒙了進去。
進過搶救室的人都知道,那裡緊張得就像野戰醫院,時不時有突發狀況。齊北崧還在這兒助人為樂,房間另一頭的某位病人突然心跳呼吸停止,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往那邊集合,推藥的推藥,心肺複蘇的心肺複蘇,忙作一團。
齊北崧頓時不滿,吼道:“褲子都脫了,你們居然還不來救人?!”
有護士給程幾掛上鹽水補液,也對齊北崧不滿:“你在這裡大呼小叫什麼?救人也分輕重緩急!家屬出去在門外等,有事情我們會喊你!”
“他都休克了還不急啊?”齊北崧怒道,“趕緊給他處理傷口!”
“出去出去!”
齊北崧大為光火,其實他也知道不能影響醫護人員正常工作,隻是焦急。
“我不出去,叫你們院長來,跟他說我是齊北崧!”
護士才不管他是誰,把他往外趕,聽到爭執的搶救室主任趕緊過來攔住,說:“我知道了齊先生!我這就去給院長打電話!你先冷靜哈!”
醫院院長、副院長和醫務科主任都是一路小跑著進搶救室的,估計就算他們親爹病了都不能跑這麼快。
但齊北崧一看見那些人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已然淪落為趙小敬之流,動不動用身份和家世壓人。
院長巴結到極點,一口一個“齊總”,問他父親好,母親好,爺爺好,奶奶好,叔叔好,堂哥好,姐姐姐夫好……仿佛和他一大家子都熟稔得很。
齊北崧有些羞愧,又有不耐煩,指著程幾說:“快救他!”
院長趕緊詢問程幾的情況,聽說是銳器傷,隻是血流得多了些,沒傷到要害,而且本人年紀很輕,平常也沒什麼慢性病,於是拍胸脯說:“他到了我這裡就是進了保險箱!三天之後不對後天,保證他恢複如初!”
“恢複如初?”齊北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