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1 / 2)

程幾和老耿在宏城某個城中村的民營小醫院裡見到了侄子。

這就有些奇怪了, 那醫院的規模甚至還不如長康社區醫院, 倒像個診所,可能行醫資質都不全。

他們進到診所時,小而冷的門診裡安靜得可怕,滿牆掛著“妙手回春”的錦旗, 仿佛行為藝術, 隻有一台取暖器聊勝於無地工作。

然而房不可貌相,從門診進去, 九曲十八拐到後院病房,裡麵醫療設備驚人地齊全, 閃瞎人眼, 感覺要不是麵積有限,連上千萬元一台的核磁共振機都能配備上!

侄子被玻璃門隔離在一個小空間內,躺在眾多儀器之間, 手背打著點滴,雙目緊閉,因為發燒而臉色赤紅, 頭部纏繞著厚厚的紗布,床頭櫃上放著一杯從來沒動過的水。

程幾觀察他, 見他大約二十四五歲,屬於校園裡或者職場上常見的那種運動型帥哥, 可惜受此磨難, 原本高大的身軀幾乎陷在被褥裡, 毫無生氣。而且鼻梁和顱麵部有骨折, 腫脹得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

“小俊!小俊!”老耿隔著玻璃輕輕換了侄子兩聲,對方沒醒,老耿的眼淚便唰地下來了。

程幾想:醫生呢?他正要出去找,與一個人撞了滿懷。

那人三十多歲,發型不倫不類,身穿白大褂,顯然就是診所的負責人了。

“你是醫生?”程幾問。

“你們是誰?”那人警覺地反問。

程幾指著床上的病人說:“我們是陳光俊的叔叔和……表弟。”

醫生說:“你們彆搞錯了,病人叫陳傑。”

老耿觀察侄子的手臂,見上麵有個疤,便說:“沒錯啊,這是我侄子陳光俊啊!這疤是他小時候被鋼筋戳了留下的,當時我還在場呢!”

程幾推了他一下,小聲說:“他可能出來找工作時換了個名字,你彆多嘴了。”

“哦。”老耿說,“醫生,反正我真是他叔叔,我和他爸結拜過,我們是從凰村來的。”

醫生信了,據他所知病人是凰村人,而同樣來自凰村的玉姐已經出入診所好幾次了。

“他到底出什麼事了?”程幾問。

醫生遲疑不語,忽然問:“周哥知道你們來嗎?”

“周哥?誰?”

醫生說,那你們等一等周哥,他說好要來的,十分鐘前還給我打過電話。

說曹操,曹操到,他話音未落,有個人便掀開病房棉門簾進來了,程幾抬眼一看便呆住,那人他認識——水月山莊經理兼老|鴇|兒周誌文!

周經理顯得比他還吃驚,大叫一聲:“我的天!你怎麼在這兒?”

程幾說我是病人的親戚啊,你又怎麼在這兒?

周經理說:“哎呀呀你們這家人真是多災多難,怎麼什麼事都讓你們趕上了?陳傑是我下屬啊,我來看他!”

程幾轉身問老耿:“你侄子在水月山莊工作啊?”

老耿說:“我也不太清楚,就聽說在哪個夜總會當保安。你們認識啊?”

“不叫夜總會,叫會所。”周經理說,“聽起來矜持點兒。”

“他到底出什麼事了?誰打他?”程幾問。

周經理和醫生交換了一下眼神,又看了看老耿,覺得他不是善茬,便說:“程程,咱們出去談。”

老耿問:“什麼事要瞞著我?”

周經理道:“老叔啊,都說關心則亂,我怕直接跟你說你接受不了。程幾曾經在我手下打過工,我挺欣賞他,所以我先跟他說,然後再轉告你行不行?”

老耿本來想說不行,那兩人不等他回答便掀開門簾出去了,他隻好在身後喊:“兒子,你也當過保安啊?”

周經理把程幾帶到外間天井,拋給他一支煙。

程幾路上吹了點兒寒風不想抽,周經理說:“抽吧,因為我下來要講的故事可不好聽。”

周經理點完煙後把火借給他,又問:“你媽媽最近好嗎?”

程幾苦笑:“挺好的,在西郊殯儀館有一間長包房。”

“節哀順變。”周經理又用煙頭指著病房問,“請問你哪來的爸爸?記得當初麵試你的時候,你好像就說爸爸早死了。”

“乾爸爸。”程幾說,“‘其實是我打工地方的老板,沒兒沒女所以認個乾兒子來玩,他人看上去有些橫,但其實挺善良。”

周經理點頭。

程幾問:“陳光俊……陳傑到底怎麼了?”

周經理說:“就叫他陳光俊吧,你們家裡人順口些。老實告訴你,我不清楚。”

“啊?”

周經理說,“我隻知道他被人毒打了,我找到時,他還剩一口氣,而且……”

“而且什麼?”程幾問。

周經理擰起眉頭:“我不太確定,隻是有這麼一種感覺……而且對方想把他活活打死,隻是他身體素質比較好,撿了一條命。”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我發現他的地方是個破舊倉庫,四麵鑽風。現在是什麼天氣?零下好幾度還下雪,足夠凍死人了,而他被剝得精|光扔在角落,多虧有人幫他蓋了一條破毯子,否則還真凍成血冰棍了,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程幾問:“誰對他有這麼大仇恨?”

周經理搖頭:“我也覺得奇怪,他真就是水月山莊最普通的那種保安,絕大部分情況下都隻在酒吧等外場轉悠,連內場包房都不進,一個月加提成不過四千塊錢工資。要不是我救了他,我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他會不會惹到誰了?”

“從頭說吧,正好你也幫我想想,你腦子好用。”周經理低頭磕煙灰,再抬起頭時,顯得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無奈。

“那天——就是你來上班的頭一天——你中途就失蹤了,齊少的人後來到監控室追查了好一陣,所以你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事。”程幾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問這些,不太想說。

周經理也不追問,因為他談話的重點不在這裡:“那麼你還記得我帶你從齊少的388包房出來時,曾經碰見一個酒吧的服務生嗎?我當時不讓你多管閒事,你還挺生我的氣。”

“記得。”程幾點頭,他的一切遭遇都是從這次碰麵開始。

周經理又問:“你還記得我和那個酒吧服務生的對話嗎?”

“記得一點。”

周經理說:“我問他,‘你怎麼在這裡,誰讓你來的?’他說,‘我是新人,毛哥讓我來送酒。’這個毛哥,就是酒吧的經理毛小偉。毛小偉當初是我帶他入行的,我待他不薄,但他不是個老實東西,所以近些年我不太理他。”

程幾等待他的下文。

“陳光俊昨天晚上正常上班,到了夜間十點十一點客人最多的時候,他巡邏到酒吧附近。毛小偉和他套近乎,把他身邊的一名同事支開,然後陳光俊就這麼不見了。”

“不見了?”

周經理點頭:“對,應該是被綁走了。我管著大半個會所的運營,所以根本注意不到哪裡少了個小保安。直到我淩晨兩點半下了班回家,三點半鐘準備上床睡覺,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對了,你還記得我帶你進入齊少的388包房時,那裡麵除了齊少還有一個清水麵皮、油腔滑調的家夥嗎?我喊他吳總。”

程幾也記得。那位吳總對他嫌七嫌八,不過說的倒都是真話。

周經理說:“那人是個老油子,平常攀龍附鳳,說些奉承話混吃混喝,當然根本不是什麼‘總’,這幾個月我經常在山莊看見他,卻不知道他以什麼謀生。我很看不起他,所以發現他居然能進齊少的包房後十分吃驚,大概齊少地位雖高,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吧。陳光俊的事就是他給我報的信,我懷疑給陳光俊蓋毯子的也是他。”

“他?”

周經理點頭:“他給了我一個地址,要求我隻一個人去,我信不過他,原本不想去,但他說是山莊的員工受了重傷,讓我去救人,語氣很焦急,又說隻信得過我。我生怕他說的是真的,畢竟人命關天,於是便去了,就這麼把人救回來了。

程幾問:“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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