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個能留在國內槍|擊齊北崧,那前幾天出逃K國,後轉往R國的又是誰?
無論那個是誰,都已得不到佐證:K國經濟水平落後本國四五十年,還是個農業國家,沒有完善的偵查體係;R國連年內戰,人人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就是個大爛攤子。
而國內的監控中,這人則分明通過了安檢和邊檢。
有人提出,有沒有可能上次登機的是個與沈子默體貌相似的人,而不是他本人。
這個推測應該很貼近事實,任何關卡隻要有心突破總有漏洞可尋,有時隻需要一枚薄薄的指紋膜。
況且宏城國際機場年吞吐量八千萬人次,月六百餘萬,就算隻有百萬分之一的出錯率,一個月也能攤到六個人。
警方需要加班加點,程幾一行人回到醫院。
又等一天,得到更糟糕的消息——齊北崧還是沒醒,這下連醫生都慌了神。
他們開始用各種喚醒手段刺激他,然而他就像程女士一般陷入沉睡,仍爾東西南北風,他自巋然不動。
程幾惴惴不安,但不敢表現出來,大部分時間咬著指甲抖腿,越抖越心慌。
他一直有意避著齊家老小,這下連大姐齊司令也不敢見了,因為萬一真是沈子默開槍打了齊北崧,那就屬於情殺,他難辭其咎。
一天又是一天,直到第七天,齊北崧手術的傷口都愈合了,他的神智仍未清醒,所有人愁容滿麵,連陳川他們幾個平常愛鬨話多的都不敢作聲。
程幾再能扛,此時也幾乎精神崩潰。
他一直沒答應進ICU探視齊北崧,當然不是不想看,而是怕自己難以控製情緒,會在病床前落淚不止。
終於警方那邊傳來了確鑿消息:槍擊齊北崧的人是沈子默。
他們並非是從浩如煙海的監控錄像中獲得突破,而是抓到一名涉案人員,那人承認給沈子默提供了槍|支,日期在齊北崧遇襲的前一天。
此外R國的情報線上也傳來消息,說剛剛有個新來的小子投奔了集團主犯,傳說這小子聰明狠毒,先玩金蟬脫殼讓彆人以為他出國了,其實卻悄悄留在國內殺了情敵,再利用假身份出逃,端的是天衣無縫。
真是你有千般計,我有過牆梯,警方聯動固然厲害,犯罪團夥在宏城也盤根錯節,想幫一兩個人逃出境外輕而易舉。
程幾氣得臉色煞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多虧兄弟們仗義,他和沈子默的關係除了有限的幾個人,齊家上下一概不知,避免了某些尷尬。
到了第十天,醫院終於承認以他們的能力無法喚醒齊北崧。
齊北崧的昏迷並不屬於醫療事故,救治程序毫無破綻,他大概隻是運氣不好,加上在海中窒息時間比較長,居然出現了如此嚴重的並發症。
這個結論讓齊老太太幾乎當場瘋了,好在鄭海平等人早有準備,當天下午就著手準備送齊北崧去M國,那裡有全球最好的醫院,以及最先進的病患喚醒技術。
他們不承認齊北崧已經陷入植物人狀態,隻當他是睡著了。
出發之前,鄭海平找程幾詳談,想把他也帶過去。
程幾問:“什麼時候的飛機?”
“明天一早。”鄭海平說,“包了私人飛機,北崧和我們的手續都已經辦好了,你的正在辦。”
程幾問:“我?”
鄭海平懇切地說:“你得跟我們走。有你在,北崧說不定好得快些,你不要低估他對你的感情。”
程幾垂下眼睫。
齊北崧住院的這些天他基本處於失眠狀態,麵色雪白而眼下青黑,他舔了舔乾燥開裂的嘴唇,忽然問:“我不去行麼?”
鄭海平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楞了一下問:“……那你去哪裡?”
程幾說:“我要去R國。”
鄭海平忽地站起來:“什麼?”
程幾重複:“我要去R國追捕沈子默。”
鄭海平問:“你瘋了?”
“我沒瘋。”程幾說,“我要去逮人。”
“你瘋了你瘋了。”鄭海平輕聲斥責,“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齊北崧交代?你又不是警察,又不是當兵的,你去個屁的R國?!”
“正因為不是警察、不是軍人才能去,我成年了,普通大學生,隻要護照允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程幾說,“我要去R國。”
“我不允許!”鄭海平從牙縫裡問,“誰給你出的主意?老雷嗎?”
“不是。”程幾搖頭,“我自己。”
“想都彆想!”
程幾抬頭,眼睛裡滿是哀懇:“海哥,我是信任你才跟你說的,如果我現在一句話沒有掉頭就走,你也管不著我,對不對?”
鄭海平怒極,毫無平時的冷靜自持:“你是我家裡人,你是齊寶貝!你隻要一天留在我家,就歸我管!”
程幾輕輕一笑,又從口袋裡掏出那枚10克拉大鑽戒,輕輕放在鄭海平手上。
“海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已經打定主意了。”程幾說,“這戒指請幫我還給大姐吧,從現在開始我不是齊寶貝,不是你家的,我隻是你們的兄弟。我想以兄弟的身份追擊凶手,我不能容忍開槍打齊北崧的人逍遙法外!”
“呸!”鄭海平啐道,“你和齊北崧根本不是兄弟!你說這話虧心不虧心?是兄弟他看見你就渾身燥?是兄弟他跟個狗似的跟著你?他就是喜歡你,愛你,把你當心肝寶貝兒!他就算立刻死了也不要你為他冒什麼槍林彈雨,討什麼公道!”
程幾說:“我不僅僅是為他,那幫毒|販手裡還有好幾條人命。”
鄭海平打斷:“你舍得把北崧一個人留在M國?你知道他情況多嚴重嗎?如果六個月內不能喚醒,他醒來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
他極少見地吼道:“我們當然有能力讓他維持呼吸心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其實這世上已經沒有這個叫齊北崧的人了,他躺在床上活著,但他不是他,不是我弟弟,不是你老婆,他再也不會陪你玩、對你笑,和你說那些傻逼話,你舍得嗎程幾?!”
程幾低頭,眼淚撲簌簌落下。
鄭海平知道自己話說重了。
“小……小程,”他補救道,“北崧一定會醒,而且肯定不要六個月!我們要去的醫院是全球最頂尖水平,連昏迷十五年的植物人都曾經喚醒過,北崧去了以後,或許隻要六個禮拜,不,六天,就醒了!”
程幾抬臉,淚光盈盈,蒼白的唇上卻血跡殷然,那是剛才被他咬出來的。
“……海哥,”他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可條理依然清晰,“其實你心裡清楚,我在治療方麵什麼忙也幫不上,我當然可以在齊北崧耳邊喊他,一天喊二十四個小時一周喊七天喊得嗓子出血這我能做到!但這沒用……”
“那天醫生們閒聊,我聽到一句,說植物人喚醒是世界級的難題,無數頂尖專家折戟。那些能從沉睡中醒來的都是命,是機緣,是玄學,並不是光靠親人呼喊就有用的。親人所能做的其實是悉心照料,保持患者身體的活力,保持希望,等待奇跡的降臨。”
程幾仰著頭,通紅的眼眶內泛著水色:“海哥,你讓我去有用的地方吧。無論齊北崧能不能醒來,我做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有意義。以前我師傅常說,大路不平有人鏟,我想去鏟路,和那幫狗日的乾到底,你就讓我去吧!”
鄭海平怔怔地瞧著他。
“……不……”
“讓他去。”門口有人插嘴。
鄭海平和程幾一起扭頭望去,見是雷境。
“讓他去,那邊默許了。”雷境說,“組一個小隊,境外聘用兩到三個專業的,國內願意去的湊三個,沒有身份,沒有隸屬,單線聯係,互相免責,對外不公開,目標隻有一個,追蹤主犯一夥,直到上峰同意派戰鬥人員打擊。”
鄭海平問:“錢誰出?”
“從懸賞金裡扣,還有……”雷境說,“我出。”
“你?”
雷境摸口袋:“我攢了點兒私房錢,不好意思啊,瞞你好幾年了,都是平常不抽煙省下的……”
“老雷!!”鄭海平咆哮。
雷境的手僵住了。
他緩緩道:“……海平,讓小程去吧。他跟著咱們會垮的,他現在已經快垮了。你看不出他在自責嗎?你想讓他天天守著昏迷不醒的北崧,恨不得每天往手腕上劃兩刀以緩解愧疚嗎?他沒有錯,不應該承受這些。”
“那他就活該鑽R國那個火|藥桶?”鄭海平說,“他會死啊!”
“我不會!”程幾叫道,“我專業的!我可厲害了!”
自從聽雷境說在組隊,他簡直像打了一針雞血,當即就要蹦起來,許久不見的明媚笑容也回來了。
“雷哥,我報名!”他像個小學生似的高高舉著手,“我要當隊長!”
“隊你個幾把!”鄭海平罵。
“還有誰去?需要我去找隊友嗎?”他興衝衝問雷境。
雷境看到他終於有了些精神,也為之高興,說:“已經有人搶先報名了,就是你乾爹耿春彪。”
“哎?”程幾一愣,隨即大笑,“好啊!我乾爹當年也是宏城第一打手啊!”
“打手個鳥毛!”鄭海平還是罵。
雷境轉向鄭海平,後者憤而不理。
“海平,”雷境說,“我向你保證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守著你們,一步都不離開,行嗎?”
“老子要你保證?!”鄭海平依舊凶狠。
程幾歡欣鼓舞說:“海哥海哥,我保證不用半年就能逮到姓沈的,到時候去M國和你們勝利會師!”
“我不見你!!”鄭海平吼。
他摔門走了。
“……”
雷境對程幾說:“沒事,他不是不講理的人,想通了就會回來。他隻是擔心你,R國畢竟是戰爭區域,有戰爭就會有傷亡。”
程幾說我知道,又問:“我需要準備什麼?”
雷境笑了笑:“準備去見特警支隊的徐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