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北崧一夜燥熱難眠, 第二天大清早直奔公司。
他姐姐齊司令很有經商天賦, 並且是個福將, 三年來也不見她怎麼凶橫怎麼鐵腕, 倒是把宏晟這麼個大集團弄得蒸蒸日上。
見他來了, 齊司令莫名其妙, 說:“你來乾嘛?乾嘛不回去陪爺爺?腦殘病又犯了?”
“我來上班。”齊北崧說。
齊司令說:“滾吧。”
在齊北崧昏迷的那段日子, 齊司令成天求神告佛希望他醒;他醒來以後, 齊司令又心心念念盼他趕快康複。現在他康複了,齊司令卻開始對他有氣, 嫌他把程幾忘了。
前兩年不敢提,現在就算提了他也跟個木頭似的, 氣得人直跳!
齊司令將門虎女,顏狗一隻, 瞧弟弟像是自己養大的豬,瞧程幾倒像一朵花。
齊北崧才不滾,他要好好工作,表現給耿春紅看!
臨近中午, 程幾給他發消息:你幾點鐘下班?
他正兒八經地回複:三點。
他是老板, 想幾點下班就幾點下班,說早點還能和春紅多相處一會兒。
這麼早?程幾問。
齊北崧正要改四點,程幾說:我今天輪休,三點見。
齊北崧開心得在辦公室裡亂轉。
齊司令本來就有點兒忙, 見狀更不耐煩, 大罵什麼豬拱圈拱槽子竄欄啃牆, 一般都是發|情!拉出去配了就好了!你丫腦子不好,能配誰啊?!
齊北崧也指著她說你現在好歹也是個總裁,能彆滿嘴豬牛羊狗嗎?你是養過還是怎麼的?
齊司令還真養過豬,她十八歲當兵在邊疆飼養班養了兩年豬,因為豬倌當得好,還戴過光榮的大紅花。
她怒道,不許侮辱豬,我對豬有感情!
齊北崧捂住耳朵,兩點剛過就下了樓。他不好意思傻站著被人看,於是儘在周邊轉悠,當他步行一公裡買回一杯奶茶後,終於看到了程幾。
程幾跨坐在一輛半舊的電瓶車上,埋頭發消息。
片刻後齊北崧收到三個字:我到了。
齊北崧沒回,他還想多看對方一會兒。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開電瓶車來接自己的人,比齊司令還彪。
他拎著奶茶慢慢走近,竭力控製表情,直到和程幾對上眼神。
陽光很好,照在程幾白皙清雋的臉上,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程幾衝他笑,露出一排可愛的牙,坦白說:“齊先生,一會兒要委屈你了,昨天承諾太快,回家才想起來我沒車。”
以齊北崧現在的心情,彆說程幾還騎著電瓶車來,就算他拉一大板車讓他齊總上去坐,他也樂意!
“奶茶。”齊北崧舉著手上的禮物。
“給我的?”程幾問。
“嗯。”
程幾微微歪著頭,心想他怎麼還記得我喜歡奶茶?
齊北崧不記得,他就是直覺。
“謝了。”程幾正好渴了。
齊北崧揚起下巴問:“這車能帶人?”
“不能,前麵那個路口|交警正抓呢。”程幾啜了口奶茶,“一會兒你騎我這車,我跑回去。”
齊北崧真有點兒繃不住,憋笑道:“你原先就是這麼追你老婆的?”
程幾一臉認真:“我可沒追過我老婆,是我老婆追我。我老婆有賓利,你有嗎?”
齊北崧說:“有倒是有,我就是想不出人怎麼跟你湊到一塊兒的?”
“沒湊一塊兒啊。”程幾埋頭喝茶,“這不分了嘛。”
“……”齊北崧不笑了,乾咳兩聲問,“下麵去哪兒?”
“去我家,請你吃飯。”
齊北崧驚訝道:“第一次就去家裡?”
“對,而且第一次就要見我爸。”程幾促狹地看著齊北崧,“跟我就是困難模式,敢不敢?”
他深知後者的個性,吃軟不吃硬,倔強不退縮,越有挑戰性的事情越要上去碰,即使討不著好。
果不其然,齊北崧點頭說:“行,你等一會兒,我到車上拎兩瓶酒給你爸。”
程幾大笑:“騙你的,他值班不在家!”
他笑得太誇張以至於嗆著了,從電瓶車上跳下往側邊走。
齊北崧眼睛一眨不眨地追著他,明知道他隻是去扔垃圾,但仍覺得每一寸都可愛,而且他還不察覺自己可愛。
頭發是寸頭,短得紮手;從上到下一身運動裝,看款式說不定還是他爸買的。齊北崧覺得最可愛之處,是他老跟支標槍似的挺得筆直,腰背上仿佛裝著彈簧。
挺得直好,精神!即使齊北崧半夜裡想到情濃處,覺得那其實是個妖精,也是個精神奕奕的妖精。
兩人上路,程幾還真跟在電瓶車後麵跑,滿臉笑嘻嘻,就像個剛放了學的高中生。
齊北崧不住扭頭看,他生平第一次遛妖精,新鮮得很!
程幾說:“你騎你的!我每天早上要跑三公裡,這點路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齊北崧問:“你家離這兒有多遠?”
“五六公裡吧!”程幾說,“不過前麵就可以轉小道了!”
“轉小道以後呢?”
“違章啊!”
通過某個繁華路口,程幾指揮:“左拐!”齊北崧剛拐過去,程幾就呼啦一下竄上了他的後座。
“這邊不查了。”程幾微喘著說。
他將手搭上了齊北崧的肩膀,那一瞬間齊北崧差點兒沒握住車把!
齊北崧扭頭看了一眼肩上的手,白皙,修長,但食指側麵有一處剛愈合的血痂。
“怎麼弄傷的?”他問。
其實是程幾訓練時不小心被器械劃傷了,但他說:“刮胡刀弄的。”
“你們家刮胡刀可真夠委屈的。”齊北崧說,“什麼都能賴它身上。”
程幾嘿嘿笑了兩聲,突然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齊北崧被摸得渾身一顫!
這個舉動對於初次約會的兩人來說挺唐突,但程幾做來特彆自然。
“勞動人民皮糙肉厚,不在乎那些小磕碰。”程幾說。
齊北崧也感覺那不是一雙細膩的手,掌心粗糙的繭子擦過皮膚,帶來過電一般的酥麻,那絕對是一雙男人的手,並且備受考驗。
他又心疼,不僅僅心疼這雙手,更心疼這個人。
其實昨晚他看見他哭了,雖然他一直背著身。他在為他老婆哭,可惜他老婆不懂得回報這份深情。
齊北崧覺得自己懂。他雖然還不了解對方,但總有一種預感,那就是如果他現在離去,這輩子都遇不上更合適的了,認定某個人,真的隻需要一眼。
他忽然覺得自己過去的兩年是多麼稀薄飄忽,多麼無謂,他應該早些回來,早些尋找,早些與之相見,即使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至少他的心還會為之悸動。
他問程幾:“你在當交通協管員之前是乾什麼工作的?”
程幾在他耳邊小聲說:“國際雇傭|兵。”
齊北崧猛地捏下刹車,差點把兩個人都甩出去!
他單腳撐地,不可置信:“國際雇傭|兵?”
“對呀。”程幾的表情不像是說謊。
“那……你受誰的雇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鄭海平。
一隊人馬在R國開銷巨大,鄭海平為他們提供的資金、裝備和給養足夠應付比他們還龐大三倍的私人武裝。
追蹤沈子默的那幾個月,他們絕大部分依賴於鄭海平的支援;抓回沈子默,第二次遠赴R國時,他們終於獲得來自有關部門的支持,這才婉拒了一部分來自海哥的援助。
但在他們被迫“犧牲”前,海哥還是萬裡迢迢給他們捎好吃的,要不老耿怎麼說要給海哥送金匾呢?(金匾上書:運輸大隊長)
鄭海平就代表齊家,所以程幾想對齊北崧說“是你啊”,最終還是忍住。
他拍了拍齊北崧的肩,說:“前麵路口右拐進菜場。”
“去菜場乾嘛?”
“我請你吃飯,難道不用買菜?”程幾說,“現買現燒,挺誠心吧?”
誠心不見得,很硬核!
齊北崧忍不住又誇他前老婆一遍,心想都不容易!
好在齊北崧雖然挑剔,但喜歡一個人就全盤接受,他覺得隻要有耿春紅這人在身邊,不管吃頂級料理也好,街邊擼串也行,他都樂意。
他還是幼年時期陪奶奶或保姆去過幾次菜場,如今再次踏入,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這裡還是和原先一樣擁擠,鬨騰,氣味混雜,以及難免的臟汙。他顯然不喜歡家禽區和肉類區的腥臭,但又舍不得離開。
程幾則開開心心地買著菜,這裡抓一把芹菜,那裡抓一把蔥,這邊切幾塊裡脊,那邊殺一隻雞……他買得自己兩隻手抓不下,還分了幾隻塑料袋給齊北崧。
齊北崧問:“你這是喂人還是喂豬?”
程幾笑而不答,把戰利品堆了整整一電瓶車。他打量了一下齊北崧的穿著,見其周身上下整整齊齊,便說:“我來騎車,你坐後麵,後麵乾淨。”
這可就有些為難齊北崧了,原本電瓶車上坐兩個大男人就有些擠,他還不知道該把手放哪兒。
最後隻好放自己大腿上。
他懊惱不該答應程幾換座位的要求。
貼得這麼近,他能聞到對方身上清爽熟悉的氣味,來自某種國產老牌香皂或者洗發水,其實挺白挺純潔的,但到了齊北崧鼻子裡就催生燥熱,如果程幾此時回頭看他一眼,那真比大補酒還管用。
如果程幾再動兩下,他覺得下邊某個地方都要變形了。
程幾還真動了!剛在菜場殺的那隻雞,雞爪子老戳他腿,他調整姿勢想避開。
在被對方可愛圓潤的小屁|股第三次蹭到時,齊北崧輸了,等程幾踩下刹車後順勢落地。
程幾扭頭不解地望著他,他心驚肉跳地說:“我跟著跑就行!”
程幾望向他腳上的皮鞋。
“我每天跑得不比你少。”齊北崧解釋。
程幾笑嘻嘻:“跑吧,反正也近了。”
他放慢車速,儘量與齊北崧並肩而騎,如果不小心開過頭,還要停下來等待片刻。
齊北崧忽然有了一點不該有的妄想,那就是眼前這個人或許是喜歡自己的。
他為此竊喜,又為此茫然,他知道自己屬於一見鐘情,那麼對方呢?有這樣無緣無故的溫柔?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身後跟著數量眾多的倒貼大軍,他高高在上,其餘人哭著喊著要和他好。
可他一站到程幾麵前,就忘了自己是什麼人,甚至顛倒了地位形勢,把自己放得低了。他還沒來得及細想這是為什麼,隻是覺得理應如此,以至於當程幾抬起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對他微笑時,他簡直跑得有些笨拙。
程幾再一次停在前方等他,齊北崧快步追上。他出了一身薄汗,將外套脫下放在電瓶車上。
“又做一件啊?”程幾突然問。
“什麼?”
程幾認識他袖口內側的一小塊布標,那意味著高端定製,這件衣服的價格估計能買二百輛電瓶車。
“這衣服很貴吧?”程幾問。
齊北崧的答案一如既往:“穿好幾年了,舊衣服誰講究貴不貴。”
程幾手指著前方:“我家在那裡。”
齊北崧抬眼看見一片房齡至少三十年的舊小區。
“工人新村,你來過嗎?”程幾觀察他的表情。
齊北崧沒什麼反應。這是當然的,他看見程幾本人都想不起來,更何況隻看見舊房子。
程幾將他帶回了家。
門打開,齊北崧隻覺得光線昏暗,這是老房子共有的毛病——開間小采光差。程幾開燈,請齊北崧到桌邊坐,給他泡茶,然後便去廚房處理食材。
“我家比較寒酸,彆介意。”程幾說。
是挺寒酸,但是乾淨。老耿監獄蹲久了,最擅長整理內務,被子都疊成豆腐塊。
見齊北崧四下打量,程幾便主動把房門推開,於是那張兩米五乘以兩米五的進口全包圍小牛皮豪華大床展現在二人眼前。
齊北崧不出所料地倒抽一口涼氣,手上茶杯差點兒摔了!
“……怎麼運進來的?”他的疑問也是程幾的疑問。
這張床的價格足以購置全家所有家具,如此格格不入,齊北崧忍不住又問:“你喜歡這種誇張款式?”
“不喜歡。”程幾說,“我睡它是因為運不出去。”
說完這句他回了廚房,剩齊北崧獨自在床邊站著。他好像牽動了什麼心思,許久都皺著眉頭出神。
程幾洗了一會兒菜轉來看他,發現他還在發呆,便問:“怎麼了?”
齊北崧問:“這兒原先是不是你和你老婆的婚房?”
程幾噴笑。
“笑什麼?”
“對對對,床也是我老婆買的!”程幾笑得捂住嘴,“可惜他一天都沒滾過!”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