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同事們在不遠處戰鬥,呼喝聲和示威的槍聲不絕於耳,但他仿佛聽而不聞,顫聲說:“因為看不見……看不見……”
齊北崧不明白他的舉動,用衣服沾了清水,繼續幫他擦眼睛周圍,問:“怎麼了?”
程幾說不出話來,一下一下地咳著,他很亂,漸漸地欣喜若狂!
齊北崧並不是失憶,隻是那九個多月的昏迷讓他頭腦遲鈍,機能退化,即使他醒來後,也花了三個月才完全清醒,其中前幾十天都在混亂和昏睡中度過。
如果人的裝記憶的地方是一個個櫃子,那麼他的櫃子還在,連帶裡麵的一切都原封不動,隻是門鎖鏽了,他受過傷的腦袋得找到鑰匙,或者砸了鎖,才能把記憶放出來。
關鍵就是“看見”。
他並不是忘了某一段人生,不是篩選式的失憶,他隻是缺少刺激,許多次、經常性、不斷重複的視覺刺激!
程幾問他:“我叫什麼名字?”
“耿春紅。”齊北崧說。
“再說一遍!”
“耿春紅。”
“我真的叫耿春紅嗎?”
齊北崧停了手,深深地看著他。
程幾很慘,整個眼皮都腫了,鼻子通紅嘴唇灼熱,長長的睫毛被淚水糊住,像至少哭了十五個小時。
“……”齊北崧將西服泡入清水池,拎起來略微擠乾,給他擦脖子和胸|口,“水有點冷,你忍著些。”
“我真的叫耿春紅嗎?”程幾又問一遍。
齊北崧想了很久,忽然說:“不是。”
“不是?”
“不是。”齊北崧很堅定,“我暫時還想不起來你的名字,但你不姓耿!”
“確定?”
齊北崧脫下襯衣披在程幾身上,斷然道:“確定!”
“我叫程幾,禾字旁的程,幾個的幾。”
齊北崧並沒有表現出幡然醒悟。
程幾問:“你既然對我的名字沒觸動,為什麼確認見過我。”
齊北崧幫他把襯衣穿上,又開始扣扣子,直嚴嚴實實鎖到最上邊一個,連袖口的也不放過。他知道這是個男人,光膀子也無所謂,但他就是不願意他被人家看,剛才包房內的那一幕氣得他肝顫!
“我有一種感覺,”齊北崧說,“咱倆好像在類似的場合打過架。”
程幾噗地笑出聲來。
齊北崧用指腹抹去他臉上的淚,力度很輕柔:“說錯了?”
程幾搖頭,笑問:“那你覺得我們以前是什麼關係?”
齊北崧想不起來。
程幾也不勉強,拍拍他的肩,說:“胸肌練得不錯,跟扇麵似的!”
齊北崧眼睛一亮,立即給他看腹肌,這家夥愛在媳婦兒麵前顯擺的脾性死不悔改。
程幾調|戲他:“那你說我們是不是在健身房認識的啊?”
齊北崧認真負責地回想,否認:“我有私人的健身房,不跟彆人一塊兒練,至多就我哥媳婦兒,或者幾個兄弟朋友陪我,好像沒你。”
提到朋友,程幾想起他那酒肉發小趙小敬,於是問:“趙小敬陪你麼?”
果不其然,齊北崧問:“趙小敬是誰?”
程幾又笑了,緊緊摟著他的脖子。
齊北崧驚疑了一瞬,立即回抱,手臂跟鐵箍似的,恨不得要把對方揉進身體裡。
“哥們兒,咱倆見過……的確見過……”程幾淚水潸然。
他冰涼的麵龐就帖子齊北崧的頰邊,齊北崧好想吻他,但硬生生忍住。
“咱倆關係好嗎?”齊北崧舔了舔下唇,沙啞的問。
“不好。”程幾在對方肋上捏了一把後鬆開,“老打架!”
他還在任務上,不能長時間躲在盥洗室和人摟摟抱抱,得趕緊歸隊。
“我和你關係不好?”齊北崧顯然不信。
他就抱了程幾一小會兒,心都酥了,腿也軟了,就一個地方石更,回去之後大約又要跟中了邪似的徹夜難眠,尋思這一抱的滋味。
程幾站起身問:“看見陸小飛去哪兒了嗎?”
齊北崧知道他在問那個和他搭檔的姑娘,回答:“她被兩個人掩護著到戰圈外麵去了。”
“那就好。”
“她也是特警?”齊北崧的語氣有點兒酸。
“是。”程幾扭頭輕笑,“帥不帥?”
齊北崧問:“你要去哪兒?”
程幾挺直脊背往外走,正好一個馳援的兄弟奔過,那人大叫:“哎喲你這哭得梨花帶雨乾嘛呢?”
程幾抹淚說:“還不是那幫貨亂扔催|淚|彈……”
那人說:“都聽到槍響了,當然等不及!”
一聽他提到槍,程幾陡然想起自己腿上中過彈,趕緊低頭找!這一找不要緊,他“哇”一聲喊出來!
隻見一個個血腳印落在他走過的地方,在他剛才蹲著的地方還汪著一灘!
催|淚|彈對皮膚和黏|膜的劇烈刺激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都沒發現自己在出血!
齊北崧同樣太關注他的臉,加上他的褲子為黑色,血色不明顯,所以也沒發現。
程幾頓時就站不住了,身子直往下墜,仿|真|槍的殺傷力雖然遠不如真槍,但在人身上開洞也不是好玩的!
齊北崧衝過來將他一把抱起,問那兄弟:“救護車呢?!”
“還救什麼護車呀!”那兄弟也急了,“拉警笛送醫院啊!”
齊北崧心急如焚扛著程幾往外跑,邊跑邊問:“這情形咱倆是不是也有過?”
程幾被顛得語不成聲:“有……有過!”
“操!”齊北崧吼,“沒事兒,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