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辦公室。
祁延將門關上:“孩子不太配合。”
穿著白大褂的林醫生抬起頭, 在病曆上奮筆疾書的手停了下來,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林醫生今年將近四十歲,氣質斯文,想了一下道:“言竹是個很聰明和警惕的孩子。”
從剛剛的問診中就能看出來,心思縝密, 和一般三歲孩子不太一樣。但表現的也很正常, 沒有什麼問題。
可是,祁延之前就和他說過情況,孩子的一本作業本上出現三個筆跡。
如果不是其他孩子幫忙寫的,也不是自己故意為之, 那問題便有些嚴重了。
祁延抿了抿唇角,直截了當問道:“林醫生,竹竹的情況怎麼樣?”
林醫生:“祁先生, 孩子不配合, 通過剛剛的問詢我沒法做出任何判斷。你是孩子的家長,平常生活中除了作業本這件事情, 還有其他異常嗎?”
如果這孩子真的是多重人格障礙,那身邊的親人一定會發現。
祁延沉默了片刻,眉眼微動:“我和這孩子相處沒多久。”
林醫生放下手中的筆:“那之前孩子和誰一起?”
祁延回道:“和他母親。”
林醫生了然,大概是個離異家庭。祁延的身份他知道,不過身為一個德高望重的醫生, 他並不八卦:“你和她母親聊過這方麵的事情嗎?如果孩子精神有情況,孩子母親不會不知道。像這麼小的孩子,他自己沒有太多意識, 多半都需要家長協助醫生問診。”
祁延低頭,伸手揉了揉額角:“他母親,不太願意吐露。”
林醫生:“那我建議你還是先和孩子母親好好聊聊,隻有你們都配合了,我們醫生才能更好為孩子診斷。”
……
祁延從辦公室出來,眼神在外頭掃了一圈,都沒見到言桉和言竹竹的身影。
他蹙著眉,順著走道繞去了體檢大廳。
整個體檢機構空空蕩蕩的,沒什麼人。
祁延隨手問了個工作人員:“剛剛和我一起的女士和孩子呢?”
工作人員見到祁延,受寵若驚,連忙道:“那位女士和孩子已經走了。”
祁延眉頭一皺,沉聲道:“走了?”
工作人員點點頭,朝電梯的方向看去,道:“幾分鐘之前就進了電梯……”
祁延的臉色冰冷了下來,他抿著唇,拿出手機直接給言桉打了電話。
剛坐進出租車不到一分鐘,車剛發動的時候,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言桉手忙腳亂的拿了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毫不猶豫的掛斷。
然後她立馬給家裡的兩個孩子打電話。
可是卻一直沒人接,期間祁延還一個勁的給她打。
言桉把手機放下,拉黑了祁延的號碼,死死壓住頭頂要冒出來的銅錢草葉片,語氣著急:“怎麼辦啊,你的兩個哥哥都沒接電話!”
言竹竹皺著小臉,也有些急:“哥哥們是不是把手機放結——”他警惕的看了眼前座的司機,改了口,“院子裡,人卻不在?”
結界隔音,如果是這樣,哥哥們確實聽不到電話聲。
言桉揪了把頭發:“估計是。”
她傾身,雙手扒拉在前座的椅子上,對出租車司機道:“師傅,能不能儘量快一點?”
她得儘快趕回家,然後帶著家裡還一無所知的檸檬、苦瓜、種子跑路啊!
雖然目前並不清楚祁延到底知道了多少,可是他今天悄悄帶竹竹進辦公室套話,還騙她!這透露出來的信息,十分危險。
先跑了再說!
司機實事求是道:“我當然是會開最快的,但是今天星期六,路上本就有點堵的。而且去洞簾湖經過景區,那段路更堵的。”
言桉五指成拳,下意識摳著座椅:“那不能繞路嗎?”
司機道:“繞不過去的,你去的地方一定要經過景區的。”
話音一落,出租車就停了下來,等著前方車過紅燈。
言桉望著前方紅綠燈前的車水馬龍,欲哭無淚。
如果周遭有湖一路從這裡連到洞簾湖,她就可以化成銅錢草,帶著山竹遊湖回家。
這樣速度會很快,可惜這周遭一大圈都沒有水。
除了這個,她其實還可以帶著孩子遁土。
但是周圍都是水泥地,她遁不下去,倒是可以到一旁公園的花壇裡,可是現在地下造了地鐵,還有地下室,地下車庫等等。
她很容易就被困在某個地方了。
這也是為什麼,言桉到這個世界後,從來都是公共交通出行,卻不選擇遁土的原因。
遁著遁著,下方沒了土,一腳踩空,她就會掉下去。運氣不好掉到地鐵軌道上,地鐵剛好飛奔而過,她就被碾成草末,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左右都沒什麼好辦法,她隻得重新坐了回去。
言竹竹坐在一旁,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對言桉道:“媽媽,你彆擔心。爸爸來也是一樣的路,我們堵他也堵,我們在前麵,他追不上我們。”
言桉一聽,也是這麼個道理的,當即就稍稍放心了下來,摸了摸孩子的頭:“竹竹你真聰明。”
言竹竹蹙著眉,也沒躲,在言桉拿開手後,理了理自己亂的頭發。
母子倆在紅綠燈口堵著的時候,祁延下了樓,到了車庫,坐進了車。
司機往後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問道:“祁老師,言桉老師她們還沒來嗎?”
電話怎麼都打不進去,祁延眼裡起了一層冰霜,他緩緩放下手機,道:“去洞簾湖彆墅,越快越好。”
司機於是不敢再說什麼,徑直發動了車。
祁延雙目微闔,拳頭捏起,淩厲之氣席卷車內。
人跑了,不接電話,聯係不上……
是言桉察覺到了異樣吧?竹竹孩子身上果然有問題,否則他們為什麼要跑?竹竹也是他的孩子,有問題為什麼不能告訴他?
祁延深深吸了幾口氣,在努力控製自己的脾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過了。
祁延以為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足夠言桉和孩子相信他。可事實結果證明,言桉依舊瞞他死死的,察覺到異樣後,更是問都不問,直接消失。
難道又和三年前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做夢。
祁延輕輕吐出兩個字,近乎無聲。
體檢中心位於市中心,外頭車流不少,開的走走停停。
祁延皺著眉,徑直給楊紳打了電話。
楊紳第一時間接通:“祁老師。”
“你現在帶人朝洞簾湖彆墅趕去,給我堵住言桉和竹竹,等我過來。”楊紳今天在活動現場,現場離洞簾湖距離比體檢中心近。算上言桉提前出發的時間,楊紳也能比言桉先到幾分鐘。
楊紳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老板的吩咐,他向來都會儘力完成:“是。”
*
平常四十幾分鐘的路程,因為堵車硬生生用了一個多小時。
言桉讓司機在大門口停下,拉著言竹竹悄悄溜了進去。
這一個多小時堵的言桉心力交瘁,她生怕祁延或者祁延的人先到了,因此都不敢直接回家,而是竄進彆墅區路旁種著的大樹,偷偷朝彆墅的公園而去。
公園臨洞簾湖,她可以悄悄在角落變成銅錢草,然後帶著竹竹遊回家裡後院。
回家後把幾個孩子稍上,再從湖裡離開。
計劃很完美,但現實很殘酷。
言桉貓著腰,牽著言竹竹從樹叢中鑽出,打算跑幾步再閃入下一個樹叢中時,被人擋住了。
隻能看到一雙穿著西褲的腿,言桉也沒來得及看是誰,畢竟她趕時間嘛,下意識便道:“欸,麻煩讓一讓——”
誰知,一個還算熟悉的聲音從頭上響了起來,溫和的打招呼:“言桉老師,竹竹少爺。”
……
時間仿佛靜止,言桉僵在了原地。
此刻的她弓著背,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右手牽著言竹竹,左手慣性般的往前一蕩,然後凝固在半空中。
這聲音,是楊紳。
言桉一點點抬頭,果不其然看到了楊紳的臉。
他臉上帶著客氣疏離的笑容,恭敬的朝母子倆微微點頭致意:“兩位回來了?祁老師正在趕來的路上,也快到了,他讓你們稍微等他一下。”
言桉:“…………”
等著他來鏟草摘山竹吃檸檬炒苦瓜嗎?
她的笑比哭還難看,一點點站直,心裡百轉千回,飛快在楊紳的話中抓住了一點消息:“他還沒到是嗎?”
楊紳微微一笑:“很快就到了。”
!!!
那真的要來不及了!
言桉拍拍衣服上剛剛在樹叢中沾到的葉子,拉著言竹竹,索性直接朝自家彆墅走去:“好,那我在家裡等他。”
進去後把門關上,祁延也進不來。她到時再收拾東西從後院湖裡跑路,祁延也沒辦法!
楊紳看著兩人的背影,跟了上去,什麼也沒說。
言桉便以為這樣是可以的,但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就看到了彆墅門口站著的幾個黑衣保鏢。
母子倆人腳步一停。
言桉連忙護著身側的竹竹,臉色微白,心想祁延是真的知道了吧?他想乾什麼?
她咬牙:“楊助理,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能回家?”
楊紳語氣依舊恭敬:“言桉老師,竹竹少爺,抱歉。祁老師很快就到,你們先在外麵等一等,或者上車等也可以。”他指了指停著的車,解釋道,“祁老師也是怕您進去後不開門,望您體諒。”
可她一點都不想體諒啊!
言桉低頭,看著同樣繃著一張臉的兒子,心裡在快速想著辦法。
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能變身,也跑不了。
怎麼辦呢?總不能在這等著祁延來,等祁延過來就真的來不及了!
可惜這個世界靈力受限,她那些靈術也施不出來。銀.行賬戶裡轉換的靈力,也隻能做一些不傷害人的事情。
而目前的情況,不傷人她也走不了啊。
彆墅外的言桉和言竹竹在急,彆墅內的言檬檬和言酷酷也很急。
幾分鐘之前,楊紳就來試探的按過門鈴。
門鈴響的時候,檬檬和酷酷正在客廳準備給爸爸的見麵禮。是他們親手畫的畫,畫了一上午,剛剛才好。
他們以為是爸爸媽媽們回來了,興高采烈的把畫放下去開門。
結果顯示屏上,門外並不是媽媽,也不是爸爸。而是爸爸旁邊的助理,還有幾個看起來很嚇人的黑衣人。
在家不能隨便開門,言檬檬和言酷酷是知道的。
於是他們便沒開,而是在顯示屏前看著。
這個楊叔叔按了幾下就沒繼續了,讓黑衣人到門口守著,拿著電話說了幾句就走了。
結果走了沒多久,媽媽和哥哥來了!
可是看外頭的這個樣子,媽媽和弟弟好像出了問題!
“哥哥,怎麼辦?媽媽和竹竹怎麼了?”言酷酷愁眉苦臉的問。
言檬檬皺著小臉,也不是很清楚:“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我覺得媽媽和竹竹的樣子好像很急呀。”
兄弟倆不知前因後果,想不明白。
但言桉和言竹竹此刻的麵色,他們是能看見的。
言檬檬道:“我們要不現在給媽媽打個電話問問?”
言酷酷同意:“好,手機在結界,哥哥,我去拿!”
說完,言酷酷就要朝後院結界跑去,可下一秒就被言檬檬抓住了:“爸爸來了!”
言酷酷小短腿一停,連忙又湊到了屏幕前。
一輛車開得很快,在路旁急急停下,刹車的時候,發出滋的一聲響。
這動靜不小,在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楊紳任務完成,往旁邊一退。
言桉皺著臉,言竹竹蹙著眉,下意識往後邊退去。
母子倆都有點害怕,本體被發現,對它們而言,等同於裸1照滿天飛,腦袋彆在褲腿上,強大的不安全感讓他們退到了彆墅門前的台階,小腿肚抵到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