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桉給的這瓶水是全新的,她自己還沒喝過, 也就祁延剛剛抿了一小口。
此刻掉落在地, 發出的動靜不小,水花四濺, 然後從台階一點點往下蔓延。
言桉聽到聲音看了過去, 視線觸及地上的水時,咬了咬唇, 覺得有點可惜。
早知道他喝水壓驚壓不住, 她就不給了。多浪費呀, 整整一大瓶水呢。
然而此刻在祁延的腦海裡,完全沒有這瓶水的存在,他甚至聽不到水掉落發出的聲響, 也感知不到褲腳濕了。
他的耳中、腦海中,隻無限循環著——‘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因為緊張而閉著眼睛喊人的言檬檬和言酷酷, 悄悄的睜開了眼睛, 對上了祁延的視線。
祁延精致的五官依舊麵無表情,性感的薄唇緊緊抿著, 那雙眼裡不辨喜怒。
言檬檬和言酷酷兄弟倆對視了一眼,孩子白嫩的臉龐和清澈的眼睛裡帶了點害怕和不知所措。
怎麼回事?爸爸為什麼不理他們?
爸爸麵對竹竹的時候, 並不是這樣的。難道是不喜歡他們兩個嗎?
兩個孩子有點傷心, 求助般的看了言桉一眼。
言桉其實心裡也在打鼓。
可現下, 沒有一個人說話,場麵安靜的可怕。
她輕輕咳了一聲,朝祁延的方向走了幾步, 小心翼翼喚道:“祁延。”
言桉這幾天狂補孩子爸爸得知自己有孩子後的小視頻,有些視頻裡,準爸爸得知結果當場就昏了過去。
現在比起來,至少祁延還是沒昏迷的。但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太好,神魄好像都不在了一樣。
這還隻是檬檬和酷酷呢,後院結界其實還有三個……
但是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後院的三個,還是彆讓他知道了。反正她目前錢沒賺夠,到時等她賺夠四千萬,還祁延一千萬,剩下三個統一發芽便好。
到時,一家人都齊了,她也沒有必要留在娛樂圈賺錢,可以帶著孩子們回山裡。
大山深處,才是植物最好的住所。
那確實,也沒必要讓祁延知道了。
言桉壓下心裡這些想法,見祁延沒太大反應,又問道:“你還好嗎?”
祁延聽到聲音,勉強回過了神。
他看著身前的兩個小豆丁,再看看站在言桉旁邊的言竹竹,一口氣從唇間緩緩呼出。
是幻覺吧?
祁延仰頭,眼睛閉了閉,然後低頭睜眼看去。那兩個孩子並沒有消失,所以這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覺。
可這不可思議到不真實。
憑空出現的兩個陌生孩子,叫他……爸爸?
爸爸?
祁延無聲看向言桉,一雙眼漆黑如墨,看得言桉有些膽戰心驚。
她看了看四周,伸手扯上祁延的衣袖,晃了晃,有些小心的試探道:“我們先進去吧?我可以慢慢告訴你……”她看了那兩個有些失落的孩子,又道,“檬檬和酷酷還給你準備了見麵禮呢……”
聽到媽媽這樣說,言檬檬把衣服拉直,鼓起勇氣,奶聲奶氣的接過話:“是的呢,爸爸,我和酷酷今天上午在家裡畫了兩幅畫。”
又是爸爸。
祁延揉了揉額角,覺得很頭疼。他想說事情沒搞清楚前先彆亂叫,可目光觸及到孩子期待的眼神時,又不自覺吞了回去。
要真是他孩子呢?
不,不可能。他很冷靜的自我反駁。
言桉當年難道一胎給他生了三個兒子?雙胞胎的概率都如此之低,更何況三胞胎?她無緣無故把兩個孩子誣陷給他,是什麼意思?不管怎麼樣,他是不會輕易承認的。竹竹這孩子長相像他,可麵前這兩個可沒那麼像。他祁延可不是什麼冤大頭,還幫人帶孩子的。言桉從哪裡搞來的,就原路還回去。
祁延十分冷漠的思考著,可等他再次回神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跟著言桉他們走進了大門,來到了客廳。
他甚至已經坐到了沙發上……
當然,也許是被誰推到了沙發上,但他對此沒印象。
祁延蹙著眉,還沒來得及表示自己不接盤的態度,兩個小屁孩拿著兩幅畫走到了他身旁。
言檬檬看著爸爸皺眉的臉,說實話心裡有些發怵,還有點酸酸的感覺。
可剛剛媽媽說,爸爸隻是暫時被嚇到了,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他和酷酷的存在。而現在,他和弟弟應該多在爸爸麵前表現,安撫一下爸爸,讓爸爸快點適應。
他暗自一點頭,看了眼愁眉苦臉不敢上前的酷酷,覺得自己身為哥哥,要起到表率的作用。
於是言檬檬壓下心裡的害怕和酸澀,臉上揚起一個笑容,先把自己的畫鄭重的放到了祁延懷中,並站在一旁解釋道:“爸爸,這是我今天上午畫的全家福,我們一家人都在裡麵了。”
祁延機械的低下頭。
三歲孩子的畫畫水平本就高不到哪裡去,但言檬檬的這幅畫,卻畫的很認真。雖然人畫的不像,但他隨便掃一眼,也能猜出誰是誰。
一個太陽,旁邊是草叢,草叢上有五個人手牽手。
最左邊最高的男人估計是他,他牽著的……應該就是畫這幅畫的小孩,小孩牽著另外一個小孩,那小孩嘴角是下揚的,百分之百是苦瓜臉孩子。苦瓜臉牽著的是最高的小孩子,是竹竹,竹竹牽著言桉。
而在旁邊,還有一隻公雞,公雞旁邊還畫了三個圓圈,不知道是什麼。
孩子的世界,充滿幻想,看不懂是正常的。
祁延依舊很冷靜。
言檬檬等了一會兒,然後期待的問道:“爸爸,你喜歡這幅畫嗎?”
祁延:“……”
他沒法回答,主要是暫時沒法接受那個稱呼。
他抬頭,看了身側的孩子一眼。
這孩子長得也很不錯,和竹竹不是一個畫風。竹竹劍眉星目,這孩子秀眉圓眼,那雙眼睛和言桉挺像的,如果是個小女孩,長大後估計會很漂亮。
不過,現在漂亮的男生也不少。
但這關他什麼事?這孩子不會是言桉家表姐表妹表哥表弟誰生的,但又不要了,她給撿回來,要他養吧?
祁延再次冷靜的想,抿了抿唇,言簡意賅:“還行。”
畫的挺好,但是一家人的說法和畫畫主題還待商榷。
言檬檬抓了抓頭發,不太清楚‘還行’是好還是不好。說好,他能感覺出來沒那麼好,說不好,好像也不是?
言檬檬搖搖頭,想不明白,索性看向言酷酷,道:“弟弟,你的呢?”
言桉站在酷酷身後,聞言揉揉酷酷腦袋,把孩子往祁延那推了推:“酷酷,快給爸爸看看你的。”
言酷酷愁眉苦臉,嘴裡咬著棒棒糖,看都不太敢看祁延,直接把畫疊在了哥哥的畫上麵,語速有些快,顯得有點模糊不清:“爸爸,這是我的。”
祁延:“……”
他抿唇,也掃了一眼。
這幅畫明顯比前麵一副不認真多了,人就一個圓圈兩條斜線兩條直線,同樣的玩意仿佛複製粘貼了四個,所以一共五個。
旁邊一個三角形,祁延猜測是公雞。
公雞旁邊也有三個圓圈,和前一個小孩的三個圓圈一模一樣。
所以三個圓圈到底是什麼?孩子間的秘密嗎?祁延麵無表情,對此並不感興趣。
除此之外,沒有太陽,沒有草叢,但有糖。
一顆顆糖在五個火柴人四周,畫的惟妙惟肖,看出來糖才是花了心思的。
祁延抬頭淡淡掃了眼言酷酷,目光略過孩子嘴邊咬著的棒棒糖時,唇角輕撇。
這孩子,小小年紀愁眉苦臉,整天吃糖,是怎麼回事?
祁延不動聲色看著人的時候,連商界那些老狐狸都心裡發怵,更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
言酷酷當即退後了好幾步,直接躲到了言桉後頭,看著旁邊站著沒怎麼說話的弟弟,小聲說著悄悄話:“竹竹,我現在不覺得爸爸好了,我覺得爸爸又開始變得有些可怕。”
言竹竹皺了下眉,回以悄悄話,嚴肅道:“哥哥,不用怕,沒事的。”
他頓了一下,結合剛才的仔細觀察,道:“他應該隻是嚇到了。”
……
言酷酷逃走了,祁延身邊隻有言檬檬還站著。
他心裡其實挺喜歡爸爸的,之前的很多天,手機上都是他和爸爸在聊天。
爸爸每天晚上都和他說晚安,他也回晚安。
所以現在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言檬檬還是鼓足了勇氣:“爸爸,弟弟這幅畫你喜歡嗎?”
祁延:“……一般。”
言桉身後的言酷酷苦瓜臉更深了。他咬著棒棒糖,用力吸了一口,甜味頓時席卷口腔。
他的苦瓜臉當即開心了一些。一般就一般吧,也沒關係,畫畫的時候他想著吃糖呢,沒認真畫。因為哥哥說要畫完才能吃糖,所以他就隨便畫了一下。
一時之間沒人說話,場麵又安靜了下來。
言桉腳在原地挪了挪,抿了抿唇,開口和祁延正式介紹。
她指了指檬檬,道:“祁延,這是言檬檬,檸檬的檬,是大兒子。”
祁延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的聽著,沒有任何反應。
言桉頓了一下,把自己身後的孩子用力扯出來,聲音小了一點,道:“這是言酷酷,酷炫的酷,是二兒子。”
祁延喉結微動,眉眼低垂,臉色依舊不辯喜怒,但看起來像是暴風雨來前的征兆。
言桉聲音微顫,指了指旁邊的言竹竹,道:“竹竹是最小的。”
祁延沉默片刻,將手裡的兩幅畫放在旁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言檬檬下意識往旁邊一退。
言桉和言酷酷也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隻有言竹竹挺直腰杆,在原地站著。
見此,他皺眉,用稚嫩的童音極其嚴肅地質問祁延:“你不接受我的兩個哥哥嗎?”
祁延:“……”
他張了張嘴巴,太陽穴忍不住跳了跳,努力使自己平靜道:“不是……我……”
客廳裡,一大三小都在看著他,等著他說話。
言檬檬的眼睛清澈乾淨,但其中帶著幾分小心和憂傷。
言酷酷的眼神有些無神麻木,看不出什麼情緒,但苦瓜臉依舊。
言竹竹的目光有些銳利和英氣,帶著點小小的憤怒。
而言桉,又害怕又複雜又擔心,還夾帶著點,同情?
同情?
祁延狠狠閉了閉眼,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臉色透著暴風雨。
他深深吸了口氣,視線在三個孩子轉了一圈,最後對言竹竹道:“竹竹,你們在樓下等著,我先和你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