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鋒輕輕推門而入,看見一位一身戎裝的老者端正坐在案桌後,他頭發花白、麵容古板,不苟言笑的模樣剛硬又頑固——一如他的做派。
這是他的父親,帝國名將蕭毅輝,與當今皇帝陛下一起打下聖利安的傳奇將領,受職南方軍區司令。
蕭鋒對自己的這位父親感想複雜。
他的父親當然是一位偉大的軍人,是一位再純粹不過的軍人,他的赫赫軍功以及對皇帝陛下的絕對忠誠讓他成為天子重臣,但是也正因為他太過純粹,不適合也不屑政治上的彎彎繞繞,所以隻能離開帝都星,以一種很體麵的流放方式被要求赴任實力向來在各大軍區中墊底、也是處境最危險的南方軍區。
蕭鋒敬佩父親的為人,但是他並不認同父親的處事理念,他的野心更大,也相信自己有資格坐到萬人之上的位置上。
他不喜歡偏安一隅,喜歡權衡風險和利益,樂於在權位上投入更多的投資,而不是隻等著新任陛下繼任之後,一板一眼地宣布效忠,從而放棄了更大的利益和前途。
而這些顯然是剛毅刻板的蕭司令所厭惡的。
因為理念的矛盾,當年他義無反顧選擇離開這裡,但是這麼多年回來,當他抬起頭,看見父親頭上的白發的時候,卻忍不住喉頭的酸澀。
“父親。”
他緩緩跪下,紮紮實實磕了三個頭:“兒子不孝,現在才回來看您。”
蕭司令緊緊盯著他,看著這個幾年不見長得英挺硬朗的兒子,眼眶微微一紅,又很快被他掩去。
他冷漠地點點頭,聲音沙啞:“起來吧,現在才說這些,有什麼用。”
蕭鋒薄唇輕輕蠕動了一下,終究沒說什麼,隻默默站起來。
父子之間沉默著,向來謀略非凡的蕭鋒甚至一時不知道該寒暄什麼。
他頓了一下,才輕聲問:“您這些年,身體還好嗎?送來的補養品吃了嗎?”
“我好得很。”
蕭司令冷淡說:“我不缺你那一口補養品,都在你姐姐那裡留著呢。”
“父親...”
蕭鋒無奈說了一聲,卻又忍不住笑:“姐姐吃也行,我的小外甥,是叫程達吧,聽說很是古靈精怪,還有我的小外甥女,我看過照片,真是小美人...”
隨著他的話,蕭司令表情漸漸柔和下來,但是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驟然嚴肅下來。
蕭鋒心裡一沉,果然就聽蕭司令單刀直入:“你去過蟲族基地了?”
這真是他父親的作風啊。
蕭鋒心裡微微苦笑,點了點頭:“去過了。”
蕭司令盯著他:“你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你的眼界,你該知道現在的南方軍區的實力了。”
蕭鋒沒有說話,隻是眸色微微暗沉。
“西北軍區、東北軍區都不會是南方軍區的對手,就像大皇子和三皇子不會是蒂安公主的對手。”
蕭司令決斷說:“你回來,立刻和三皇子脫離一切關係,你已經做錯了一次,不能再做錯第二次。”
有那麼一刻,蕭鋒幾乎想笑。
“父親,我不知道,當年您那樣厭惡派係之爭,哪怕是您的兒子那麼哀求您都不願意讓我實現我的抱負,而堅決選擇獨立於幾位繼承人之外。但是現在,卻是您親手放任蒂安公主在您的領地中壯大,您親手把她捧上神壇,您親自攪動這一灘渾水裡...我不能理解您是怎麼想的,但是這是您用打下來的軍功得到的一切,我沒有資格置喙您的選擇。”
蕭鋒冷靜說:“但是,您也不能插手我的選擇,三皇子是我選擇的主君,西北軍區是我苦心打造出的疆域,蒂安公主是三皇子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無論她多麼強大、無論她多麼詭詐,我都不會認輸。”
“愚蠢!”
蕭司令猛地一拍桌子,壓抑多年的怒火驟然爆發:“你以為自己是誰?你以為三皇子是誰?!我們是聖利安的子民,我們是歐格拉的臣子,我們蕭家隻會效忠歐格拉的君主,你對於三皇子那自以為是的忠誠和執著,根本就是對歐格拉的背叛!”
“父親!”
蕭鋒厲喝說:“我承認蒂安公主的確不凡,但是我不認為她就能成為未來的女帝,三皇子這麼多年來的經營不是吃素的,我相信我們會取得勝利!”
“愚蠢!”
蕭司令深深看著他:“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三皇子與蒂安公主,和蒂安公主完全沒有可比性!一絲半點都沒有,蒂安公主她是...她是...”
他像是想說什麼,那些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是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蕭鋒卻已經不想再聽下去。
每一次都是這樣,他們都說服不了彼此,他們也不能為彼此妥協。
這有些悲哀,卻也隻能如此。
“父親,我知道我讓您失望了,但是我已經走到今天,哪怕前麵是刀山火海,我也已經無路可退。”
蕭鋒轉過身,大步走向房門,握住把手就要推門而出,那一刻又頓住,他頓了一下,低低說:“父親,無論結果如何,我會拚儘全力保護蕭家,蕭家是我的家,您是我的父親,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言罷,他直接推門而出,大步走下樓梯,所以他看不見身後,蕭司令站了起來,怔怔看著他的背影,懊惱又頹然地坐了回去。
再次與父親不歡而散,蕭鋒心情沉重,隻打算再看一眼姐姐就離開。
他走到花園,花園小徑上,兩個女人正在說笑,旁邊一對雙胞胎兄妹在乖乖采花。
小妹妹戴著彩色花冠咯咯地傻笑,小哥哥是個小胖墩,手裡捧著一束花,小眼神悄悄往那邊說話的大人身上瞟,見她們沒注意,猛地摘下一朵小白花就塞嘴裡。
小胖墩嘴巴砸吧兩下,肉嘟嘟的五官瞬間扭曲成一團,他呸呸呸就往旁邊吐,瞪大了眼睛,整個人臉上寫滿了三觀崩裂。
“這是苦的!根本就不甜!”
小胖墩整個人都不好了,瘋狂跳腳:“你吃地怎麼就是甜的?憑什麼我吃地就是苦的!”
“因為咱倆的品種不一樣啊,墩兒。”
年輕女人施施然從兜裡摸出來一袋保鮮膜,裡麵是一朵朵用麵粉和果汁捏出來的小白花,她拿出一朵塞進嘴裡,對上小胖墩呆滯的眼神,語重心長:“你要透過現象看本質,人家長得像花人家就是嗎?不是,人家隻是玩弄你的感情而已啦。”
小胖墩:“...”
蕭鋒愕然看著她,脫口而出:“蒂安公主,你怎麼在這兒?”
祁琅和蕭歌轉過頭,看見他的那一瞬間,蕭歌的眼眶瞬間紅了:“阿鋒!阿鋒你回來了——”
蕭鋒看著姐姐,也很是激動,他大步走過去,在說話之前,一個肉炮彈已經直愣愣撞在他腿上。
小胖墩抱著他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小舅舅!小舅舅你終於回來了!達達想死小舅舅了,達達每天都在想小舅舅——”
小孩子的話直白又真誠,沒有一絲虛偽,讓蕭鋒那顆冷硬的心生生軟成了水,他抿著唇,俯下身輕輕抱住小胖墩,柔聲說:“小舅舅也想你,好了,小舅舅回來了,我們達達不哭,男子漢可不能掉眼淚。”
小胖墩嚎得更大聲了,淚如雨下,痛徹心扉:“可是我真的好想小舅舅!小舅舅你不要走了好不好!達達再也不能離開小舅舅了啊嗚嗚嗚——”
祁琅冷眼旁觀這動人的舅甥情深,懶洋洋摳了摳指甲,突然慢悠悠說:“可是你小舅舅和我有仇啊,他在,我piapia,我就不能在了噯~”
小胖墩二話不說站起來:“小舅舅你什麼時候走?今天還是明天東西打包好了嗎?達達這就送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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