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節目錄製的第三天,厭靈拉著行李箱姍姍來遲。
她身著款式老舊的黑色風衣,長發被風吹得淩亂,麵容素淡、神情漠然,昂頭立在銀色鐵門前,望著門牌上設計感十足的四個字——
戀愛桃源。
視線下移。
透過藤蔓和欄杆,依稀可見一座布置溫馨的彆墅,在淒冷的秋夜中,盛放著暖融融的光芒,人影憧憧。
藏在枝葉間的攝像頭早已對準了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一毫的神態變化。
她麵無表情推開鐵門,沿著石子小路徑直走向彆墅,摁響了門鈴。
屋內,一道甜蜜可愛的女聲驚喜叫道:
“一定是傅先生回來了!”
雀躍的腳步聲奔來,另一道清朗的男聲緊隨其後,擔憂地叮囑:
“燦燦,你慢點。”
門唰一下被拉開:“傅先生——”
“……”
沒成想對上一雙平靜無波的陌生眼瞳。
被叫作燦燦的女孩臉上燦爛的笑容凝固了,她瞪大了眼睛,棕色的羊毛卷迎著夜風搖擺,整個人猶如一隻受驚的迷茫小鹿。
隻是這尷尬的沉默讓厭靈像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啊,是四號女嘉賓吧?”
清朗的嗓音打破了尷尬。
高大的男生來到羊毛卷身後,霎時將她襯得格外嬌小可人,室內亮堂堂的暖燈為兩人鍍上一層華美的金光,他宛如守護公主的騎士。
“你好,我叫賀颺。”
騎士先生有副劍眉星目的好相貌,小麥色皮膚,笑起來好似冬日暖陽、烈日清泉,令人倍感親近。
這暖陽和清泉皆溫情地澆灌在那顆羊毛卷上。
“她是鄭燦燦。”
賀颺微微彎腰,高大身軀投射而下的陰影幾乎籠罩了女孩,他低聲提醒:“燦燦,彆發呆啦。”
語氣和神態都帶著顯而易見的親昵和寵溺。
羊毛卷這時才反應過來,她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呀姐姐,我沒想到你是新來的女嘉賓……”
她亦有一副好相貌,披散的羊毛卷發簇擁著粉麵桃腮,活脫脫一機靈俏皮的小公主,喊人姐姐時直讓人心裡發甜。
的確,如這位小公主所言,厭靈一點也不像戀綜女嘉賓。
神情和五官都寡淡得像涼白開,眼下還有些青黑,淩亂的長發堆在瘦削的肩上。和屋內靚麗的兩人一對比,厭靈簡直像回魂夜來索命的女鬼。
她鬼氣森森地朝那對金童玉女點點頭,張了張唇剛要自我介紹,卻被一道突兀的擊掌聲打斷。
隻見羊毛卷拍著手、眉開眼笑道:“這下人終於齊了,終於能開播了!我去喊其他人來!”
話未說完,她已然興衝衝地奔向二樓。
“燦燦,慢點!”
賀颺對著她卷發飛舞的背影無奈叮囑。
回過頭,他對厭靈歎了口氣,
“她就是這樣風風火火的,沒彆的意思的,那個,你彆介意啊。”
方才鄭燦燦一連說了兩個‘終於’,若是換個臉皮薄的女嘉賓,此刻該無地自容地連連道歉了。
可厭靈隻是平淡地搖搖頭。
畢竟,她遲到了三天是真的;
導致遲到的原因也不是假的。
氣氛又有些沉寂了。
賀颺絞儘腦汁般摸摸後頸,忽而靈光一閃:“哎對了,女生臥室在三樓,我幫你把箱子提上去吧?”
厭靈微微偏頭,越過賀颺的肩膀,望著那條古樸雅致的木樓梯,她心知:這具身體一天沒進食了,已然到了極限,想必是沒法將一個二十多公斤的行李箱搬上去的。
她點點頭,想起人間的禮儀,又低聲補充道:“謝謝。”
賀颺傾身握上箱子的把手,兩人間的距離不可避免地縮短了。好似不小心闖入其他捕食者的領地一般,隱含生物信息素的氣味撲麵而來。
他手上猛然打了個滑,差點被一個輕輕的箱子撂倒。
“呃。”
向來自詡高大健壯威武勇猛的賀颺難得窘迫起來:這、這不能怪他,他是被分神了,都怪——
——她身上的藥香。
這奇異的香氣令人聯想到寒山孤鬆、冷泉幽蘭,像一縷輕柔的水墨,順著呼吸沉入丹田肺腑繼而緩緩暈開,化入每一根神經……可惜太過淺淡,隻誘得人想要深深嗅聞。
賀颺沉穩地拎著行李箱,腳步微微一頓,自然地與她並肩而行,再次進入氣味的領地。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厭靈從寒寂的門外邁入溫暖的室內,輕輕吐出一口冷氣,薄薄白霧之中,那張平凡的麵容顯得縹緲幽微。
“……沈厭靈。”
.
沈厭靈是她的三千分.身之一。
拿的是學醫救世的人生劇本,本該深耕於醫藥研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收獲世俗的榮譽和人們的尊敬愛戴。
按理來說,她的人生和這檔名為戀愛桃源的綜藝沒半點關係。
可如今,沈厭靈雖然就職於這個世界最大的醫藥公司,屬於她的實驗成果和名譽地位卻被人竊取,公司日益削減她的科研經費,為了有足夠的資金推進項目,走投無路的沈厭靈昏了頭,竟然選擇報名這檔戀愛綜藝。
隻因嘉賓可以選擇[羊]或[狼]的身份牌,若是[狼]能隱藏身份和[羊]牽手成功,就能獲得30萬元的獎金。
太落魄了。
據厭靈推演,她此後還會更加落魄。
節目開播,沈厭靈因為相貌寡淡、情商低下、生活白癡、“不要臉”地“癡戀”某個男嘉賓等等原因,遭到觀眾的反感和抵製。
沒有一個男嘉賓喜歡她,最後自然是沒能獲得獎金的。這都不重要了。
節目結束後,無法繼續研究的沈厭靈心灰意冷導致舊疾複發,不久,在廉租房內孤零零又鬱鬱寡歡地離
世了……
不該是這樣的。
——有人竊取了沈厭靈的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