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如果不是他身體衰敗力不從心,厭倦了這無聊的權利遊戲,隻怕再過二十載他們也尋不到他的錯處。
這世間隻要有權和錢能享受的,高瑾堯都已經享受過了,死對他來說是種解脫。
但唯一令他放不下的,隻有史刻恒某次宮宴酒醉後說的話:“我史刻恒此生此世,無愧於天地君心,唯獨對不起亡妻付氏一人。”
他殺妻尚公主的事,在朝中並不是秘密,但又有誰敢較真呢?他說是意外,那滿朝文武都隻當是意外罷了。
有與他關係好的,借著酒勁問:“刻恒兄亡妻何如?”
“恭順溫婉,賢良淑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出身鶴陽野蠻地,仍知書達禮。然,不及長舒萬一。”
瞧瞧,即便在鶴陽生活十餘載,他心裡仍然是京都人,打心裡看不起那個為他操持家庭的女子。
就這,群臣們還紛紛讚他有情有義,乃當代男子楷模。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為小皇帝生氣了,斥責他:“野蠻女子怎配與長公主相比?”
史刻恒連連稱是,群臣百官也連連稱是。
這個宴會裡集齊了天下最富貴最博學有的一群人,卻沒一人站出來反駁。
不知怎的,高瑾堯突然就厭倦了這種生活。
他開始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種怎樣的生活,邊陲小城的風光,是不是也如京城一般美?
後來他在屬下的忠心護衛下安恬死去,到死都沒讓史刻恒那雙臟手碰到他。
再次醒來,他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老皇帝求仙問道假藥吃多了命不久矣,抓著他的手臨終托孤。
高寅這老頭子庸碌了一世,最後這點聰明都用在他身上了,知道他最不喜麻煩,向來遠著皇位,才把高旭那小崽子托付給他。
而他為人臣子,還不能拒絕。
高瑾堯厭煩地想,啊,難道又要過那種無聊的日子了嗎?
?在此之前,他一定要去邊陲小城看一看。
於是他就來了,鶴陽城風沙很大,在外走一圈外袍就臟了,沒有京城繁華,飯菜也沒京城百味樓做得好吃。
可不知為何,這裡就是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賣菜的大娘淳樸的笑、街角孩童追逐打鬨,賣糖葫蘆的小販長得也像糖葫蘆,一切的一切,都讓人安心。
高瑾堯突然想看看,那個被史刻恒嫌棄,被小皇帝厭惡,被群臣百官踩到泥裡的亡妻付氏,到底有多麼不堪。
如今見到了,他低低笑出了聲,眼中難得帶著興味:“果然。”
果然,大氣端莊聰慧淡然,穿著同樣的衣服和高長舒站在一起,隻怕比高長舒還像長公主。
果然,京城裡都是群自以為是的瘋子,來到了大顯的王都,就以為他們是最高貴的一群人了。
更可笑的是,他們不僅騙自己,還要拿這鬼話去騙彆人。
就像史刻恒一樣,明明丟了西瓜撿芝麻,卻要告訴自己也告訴其他所有人,高長舒是西瓜,芝麻已經被他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