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剛停,空氣裡還浸潤著一抹雨後清新潮濕的味道。
渡口人來人往,背著貨物卸貨的工人,船上升帆拋錨的船工,背著包袱往來趕路的行人,以及渡口扯著嗓子賣力叫賣的小販……
從船艙出來,走到甲板朝著船下一看後,隻見整個渡口是絡繹不絕、密密麻麻的人頭,熱鬨非凡。
不愧是清遠,甚至比元陵城都仿佛更要繁華熱鬨幾分,更甭提雲城了。
而人頭攢動的渡口,有一處分外顯眼,過往的行人自動分流,避開了那處數丈之遠,便是有那貪玩的孩童不慎闖近,也立馬有爹娘警鐘大作的將孩童一把薅住,避得飛快。
隻見渡口最前方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停放了一輛馬車,馬車紫麵金紋,雙馬齊頭並進,看上去奢華富麗,周遭七八個護衛家丁團團將馬車圍住,過往的百姓行人見此狀紛紛躲著走。
而馬車前方,一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君立在那裡,正朝著這邊翹首以盼著,隻見那郎君身形頎長,麵如敷粉,唇紅齒白,頭束金冠,著錦衣華服,手執一柄折扇,正悠哉遊哉的扇著,遠遠看去一派顯貴俊朗,風流雅俊,是雲城那地界少見的氣派尊貴。
一瞧便知,是這清遠上等人家的勳貴子弟。
那人漫不經心的抬著眸,時不時朝著沿岸的商船間來回打量張望著,似在等人,倒叫人心生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勞駕此等貴公子親迎。
就在吳氏一臉好奇中,這時,隻見那柳家三老爺柳相懷一臉激動亢奮的湊了過來,美滋滋道:“快瞧,沈家竟派了府中的小主人親自來接,就是那位,可見是多麼的看重咱們柳家!”
三老爺說這話間激動得臉上的肥肉亂顫,整張臉都脹紅了,話一落,唾沫橫飛,唾沫性子都要甩到吳氏臉上去了。
吳氏卻壓根來不及計較這些瑣事末節,而是聽到三老爺這番話後,麵上立馬露出了一抹驚訝甚至震驚之色,連連追問道:“你說那是……那是來接咱們的?”
吳氏滿眼的難以置信。
沈家能夠回信,便已出乎意料了,萬萬沒有料到,竟還派了家中晚輩來迎,實在令人感到太過受寵若驚了。
柳三老爺見吳氏不信,拍著大腿立馬便指著渡口那位貴公子的身影道:“可不正是,那位便是沈家二房的嫡公子,親自來迎咱們的,怎麼樣,夠尊貴氣派罷,到底跟咱們這些販夫走卒不是一路的,瞧那金堆玉砌的做派,瞧瞧那通身的相貌那氣度,嘖嘖,怕是京城裡的王孫貴族也不過如此了,咱們鶯姐兒若是能攀上此等——”
三老爺連連感慨,說到激動之處,一時忘了嘴上的門把,隻頭腦一熱,下意識地將話題引到了柳鶯鶯身上,不過說到半道上反應了過來,頓時一臉悻悻地閉了嘴,立馬尷尬改口道:“走走走,咱們趕緊的,萬莫要讓人小公爺久等了。”
說完,還不待吳氏跟柳鶯鶯反應過來,立馬佝著腰杆子下了船,心中則不由暗暗後悔,沒想到沈家竟這般客氣和知禮,他們起先還以為沈家家世太盛,壓根不會理會他們這八竿子不相乾的“遠親”,卻萬萬沒有料到,不但理會了,竟還重禮相迎,不愧是門閥世家大族,活該這樣的人戶昌盛流芳!
早知道這樣的話,早便該跟沈家多走動走動了,白瞎了這麼多年,錯過了多少好機會啊!
柳鶯鶯見三老爺這激動樣子,也不由多朝著船下看了一眼,正好這時渡口那位貴公子似遠遠的朝著他們這個商船方向看了來,柳鶯鶯眉眼一垂,立馬收回了視線。
身旁的吳氏卻墊起了腳尖,連連抬著眼朝著渡口那位貴公子臉上細細看了去,越看,眉眼的鬱色越發的淺淡,取而代之的則是溢出的道道亮光。
這是……沈家的小公爺?
果真這沈家的後生與眾不同,這樣號的,便是整個雲城全城怕都挑不出半個來,這樣號的,便是幼時在山東都挑揀不出幾個來,怕是唯有京城才能滋養出這樣的人中龍鳳來罷,不愧是沈家勳貴子弟,一眼便讓人挪不開眼了。
擱在吳氏閨中時,一眼見了怕是要羞紅臉了。
怪道原先在雲城挑揀了大半年,硬是挑不出一個滿意的,怕是真真歪打正著的應了二房三房那番話,這地界才是鶯鶯該來的。
縱使柳家家世低微,與沈家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可是在吳氏眼中,卻真真切切地認為,也就這樣號的,才能配得上她的長女鶯鶯。
這樣想著,吳氏一路的滿心擔憂竟在此時此刻漸漸莫名消散了幾分,又見此番沈家如此以禮相待,想來接下來鶯鶯若寄居沈家,該不會受到苛待,她緊繃的思緒在這一瞬間有土崩瓦解之意。
吳氏心中這般暗暗設想著,不過縱使如此,卻也知上趕的不是買賣。
一轉臉,對上長女那張遮掩得嚴嚴實實的臉,吳氏不由踮起腳尖,親自替長女將臉上的麵紗複又拉嚴實了幾分,一時緊緊拉著柳鶯鶯的手,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後,這才緩緩道:“走罷,咱們……過去罷,莫要讓人久等了。”
柳鶯鶯朝著吳氏點了點頭。
母女二人便被人攙著緩緩下了船。
方一下來,便見那三老爺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地湊到那貴公子麵前繪聲繪色地說著什麼,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吳氏母女這邊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