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柳鶯鶯以病弱之軀前來沈家寄居借住,雖心中盤算著自己的終身大事,卻因對沈家的家風規矩還不甚了解,實不好過於長袖善舞了些。
於是,來沈家前幾日柳鶯鶯借故病弱,一直在院中養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曾外出走動過,便是連隔壁東院,都不曾踏入過,端得一副循規蹈矩、柔弱之姿。
裝,也得裝得像樣些不是?
不過該有的禮數不能缺,休養幾日生息後,也該去給老夫人正式請安見禮了。
故而這日柳鶯鶯特特早起,洗漱打扮一番。
因沁芳院位置偏,又無單獨的廚房和小灶,每日用膳和用水皆得“跋山涉水”趕去府中西院取,一來一回得耗費兩刻鐘的時辰,若廚房忙碌,再一等,怕是耽擱小半個時辰也不是不可能。
又因柳鶯鶯身子的緣故,她有每日早晚沐浴的習慣,並非她窮講究,實非不得已,尤其是若到了月中那幾日,她恨不得日日泡在水中,柳鶯鶯算了算日子,距離月中不過十來日的功夫了,眼瞅著天氣一日日大好,一貫慵懶散漫的桃瓣鳳眸裡染起了幾分輕蹙來。
故而這日天還沒亮,便早早打發了品月去廚房取水。
卻不料那品月遲遲未歸,眼瞅著時辰不早了,要誤了時辰,桃夭隻得趕去廚房催促。
原來品月去廚房時,正好遇到了撥去攬月築的黛眉,黛眉是去為表姑娘蘇子磬取用早膳的,表姑娘胃不好,二太太叮囑了她們這些婢女,每日天不亮便得早早的將膳食備好了。
旁人每日用膳三回,表姑娘得用五回。
“不過表姑娘胃口小,用得不多,回回都落入咱們肚子裡了,可縱使如此,太太依然千叮嚀萬囑咐著,生怕委屈了這位表姑娘,我冷眼瞅著,太太對三姑娘都不曾這般心細了,可見太太是有多疼愛這位。”
黛眉眉飛色舞的說著,說話間,時不時抬手捋了捋發,頭上一支金蝶金釵翅膀一晃一晃的,分外惹眼。
品月一問,便見那黛眉得意洋洋道:“這是表姑娘賞的。”
又道:“彆看表姑娘他們蘇家清貧,聽說蘇大人十分節儉,為官更是清正廉潔,一身衣裳穿了十年這件事情至今還廣為流傳,就連表公子和表姑娘二人都穿戴不顯,不見任何奢靡,卻禮數周全至極,表姑娘一來,不單單給府中所有姑娘們備了禮,便是給咱們這些婢女的賞賜亦是不俗的,可見禮數周全,是真正的清流之家。”
又道:“彆看蘇大人官職不高,不過屈屈五品禦史,可人蘇大人是在要職上了,鹽官你知道嗎,聽說可是陛下欽點的,在那樣一個肥差上,卻能做到兩袖清風,清正廉潔,可見是個一身正氣,門風清正的,聽說連在京中的老太爺都是讚不絕口的,可見沈家對蘇家的看重!”
黛眉津津樂道著,顯然對去往攬月築伺候十分滿意滿足。
又說太太大方,給了她們許多賞,還說表姑娘為人和善,從不曾刁難過她們這些婢女,可見日後的日子該有多快活雲雲。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四公子眼看著年紀漸長,這個時候將表姑娘接來,分明意味不明。
這表姑娘將來若是能夠嫁到沈家,成為沈家二房的當家主母,那麼她們這些伺候的婢女身份豈不是跟著水漲船高,最重要的是,若有那際遇,將來能夠攀上更大的枝頭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兒。
故而黛眉如今快活得意著呢,說話間尾音都是上翹的,好似現如今便當真攀上那高枝了似的。
卻聽得品月牙都犯酸了,相比之下,更襯托得自己院子那位拿不出手了,關鍵是,她生得比黛眉更要端正幾分,若是她去了表姑娘跟前的話——
品月一時眉毛都酸歪了。
偏偏這時黛眉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轉臉又問:“對了,你們那位呢?”
因柳家來的那位是同表姑娘同一日來的,不免讓人擱在一塊比較了來。
品月頓時一臉埋怨道:“甭提了,身份不高,名堂倒不少,你見過有人早晚皆要沐浴的麼,府裡的姑娘們都沒她那樣精細的,真是窮講究,害我每日都要給她抬洗澡水,才去了兩日我這胳膊肘都要抬斷了,我原先在家裡時都不曾乾過這樣的粗活,沒想到來了府裡沒兩日竟給這樣的乾起苦活來了,若給府裡的幾位姑娘們乾這活我便也認了,可這位呢,小小縣令之女,她哪好意思她,怎麼說我也是老夫人院裡出來的,竟指派我乾這等粗使活,這不是打老夫人的臉麼。”
又道:“我發現這人呐,還真不能短了見識,這一瞧便是在那等窮鄉僻壤的貧賤之地待久了,一見著了咱們沈家好東西便兩眼冒了光,連洗澡水竟都恨不得要多惦記幾桶,要我說,山豬便是想吃那細糠,那也得慢慢吃,這般狼吞虎咽的,也不怕糟了人笑話。”
品月嘴裡劈裡啪啦,將柳家那個比成了山豬,黛眉聽得掩帕悶笑不止,回去便將這一遭談話當作笑話談資似的說給了蘇子磬聽,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話說,品月這話剛一落下,便見那桃夭不知打哪兒悶不吭聲的闖了來,因她悄無聲息的,故而走到跟前時她們都沒有察覺,還是手中的木桶忽而被人一把奪去了,品月嚇了一大跳,一抬眼,這才發現桃夭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隻麵無表情的盯著她看著。
品月一愣,臉色頓時不好,道:“你……你何時來的?”
話一落,見桃夭手中的木桶,知道了她的來意,卻依然理直氣壯地解釋道:“早起用水的地方太多了,廚房燒不過來,免不了要等上片刻——”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便見那桃夭拎著木桶直接越過了她朝廚房裡去了,不過片刻功夫便見桃夭拎著桶熱水踏了出來,看都沒看品月一眼,拎著便往外走,健步如飛,卻隻不過走了七八步,又見她冷不丁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冷冷道:“我家姑娘來沈家不過三日,從未曾指派過你任何事情,這送水的活不過是因為我們剛來沈家萬事還不熟悉,鎖秋姐姐這才勞煩你幫襯兩日的,往後便也不勞煩你了,橫豎我家姑娘在沈家不過借住幾日,住不長久的。”
話一落,桃夭頭也不回的去了。
品月聽了頓時有些急了,方才不知她到底聽到了多少,隻覺得應當沒聽到多少,這會兒聽到這番話後,才知竟悉數給聽了去,她怕她回去跟那姓柳的告狀,到底這姓柳的,是老夫人舊故的後人,品月雖有埋怨,卻不敢當真下人家的臉。
不過在黛眉跟前,又不想落了麵子,頓時隻得繼續撐著臉訕笑道:“我不過是說笑,瞧她竟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