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候要忠於自己的直覺, 尤其是,麵對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心之時。
柳鶯鶯想象中的訓狼, 必定是她拿著食物, 衝著那雪狼霸氣威武的下達指令:“小龍兒,坐!坐下!”
然後雪狼立馬屈起雙膝,像那日沈琅對它淡淡發號施令“孽畜, 還不坐下”那般,它立馬乖乖坐好。
然後柳鶯鶯滿意的獎勵它一份食物。
柳鶯鶯再命令它“臥”“跑”“叫”“蹭我手心”之類的,雪狼一一聽令, 那樣的話, 便是玩上一整個上午,柳鶯鶯怕都不會覺得無聊吧。
然而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乾。
在吳庸略微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後, 不多時, 便見吳庸緩緩踏出了竹林,再回來時, 隻命人抬了一個大的木箱子過來,用木條封的箱子,封得並不嚴實,木條與木條中間隔著巴掌大小的縫隙,讓人可以輕而易舉的看到木箱裡的東西。
即便是看不到,那呱噪鳴叫的聲音還在竹林之外,便已清晰無比的傳了來。
隻見那木箱裡裝的竟是一箱子……的雞?
是的, 吳庸命人直接抬了一箱子雞過來!
活的那種!
約莫有十幾隻, 全部被關進了木箱子裡頭,許是空間太小,又許是察覺到了一絲危險不安的氣息, 踏入竹林的那一刻,便見箱子裡的雞拚命掙紮鳴叫了起來,裡頭腥風血雨,很快從縫隙裡散落了一地的雞毛來。
而柳鶯鶯看到那一箱子雞的那一瞬間,愣了一下,然後腦子裡緊接著嗡了一聲,直接傻了眼了。
訓狼便訓狼,抬這麼一箱子雞過來作甚?
她心裡已有了不好的預感,強顏歡笑的臉下意識地投向了對麵的沈琅。
沈琅卻眉眼未抬。
吳庸摸了摸鼻子,上前衝著柳鶯鶯解釋道:“屠龍雖與人為伍,不過少主不想它喪失了本有的狼性,故而時時會訓練它的捕獵技能,有時是雞鴨,有時是飛禽,往日是由屬下訓它,今日嘛——”
吳庸娓娓道來,說到最後看了柳鶯鶯一眼。
這項任務,已被柳鶯鶯高高興興的舉手搶奪了去。
話一落,便見柳鶯鶯呆在原地,呆若木雞。
嘴角的笑容也直接僵在了臉上。
吳庸見柳鶯鶯神色懵然,不由失笑了下。
他仿佛已察覺出了幾分少主對她的戲弄之意,不過見這位表姑娘柔媚無骨,怕是連隻雞都拎不起來吧,又過於漂亮,漂亮的女子怎能跟雞鴨禽類這樣的畜生沾上任何邊,吳庸難得憐香惜玉,於是,朝著沈琅說情道:“少主,表姑娘看著柔弱金貴,讓她擒雞訓狼,怕是有些不妥吧?”
“何況,表姑娘衣衫整潔,這些醃臢之物若弄得表姑娘衣衫淩亂,怕是不好吧。”
吳庸思所片刻,為柳鶯鶯這般說著情。
所以,這是要她親自拿這些雞來投喂那小龍兒,是這個意思麼?
還要她擒雞?
是她想象中那個擒麼?
從籠子裡擒拿一隻活蹦亂跳的雞出來,然後投喂到雪狼嘴裡?
柳鶯鶯隻以為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一動不動的僵在那兒,好半晌緩不過神來。
她算是回味過來了,他方才嘴裡的那句“你確定”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人怎麼這麼壞了。
這分明是成心戲弄她!
柳鶯鶯瞬間氣結!
她是要來勾引沈琅的不假,還是女人對男人的那種勾引,而不是來謀求職位的,謀求的還是一個擒雞拿鴨的活兒。
好罷,其實當年柳鶯鶯被賣去萬花樓時被塞到廚房乾過一年的苦力,捉雞這樣的活兒對她來說壓根不是什麼難事,可是,時過五年,她如今早已不是縮在廚房打雜的那個瘦小孩了。
她是知縣之女,是沈家的賓客,是千金小姐,端得一副柔弱之姿,這是她該有的路線。
如今,卻讓她去活捉一隻雞?
不對,分明是一窩雞!
試問,當她一臉狼狽的在沈琅跟前抓雞逮鴨,這還能有哪些美感可言?那些雞若胡亂掙紮,將她的衣衫抓爛,將她的頭發抓爛,更甚者,若是將那些雞屎弄她一身的話,那柳鶯鶯豈不是成了個笑話麼?
那樣的醜態若擺在他沈琅跟前,她日後還有何種顏麵再見他,又談何勾引一說。
沈琅往後怕是嫌棄得連個正眼都不會再瞧她一眼了吧。
這個雞,柳鶯鶯是萬萬不能捉的!
於是,吳庸這話一落後,隻見柳鶯鶯小雞啄米的頭立馬朝著沈琅方向點了去。
卻隻見那沈琅壓根不為所動,神色淡淡道:“她不是喜歡喂麼,今日可喂個夠!”
指的竟是她方才投喂燒雞的那些做派!
說罷,略微抬眸,對上柳鶯鶯一臉欲哭無淚的臉,沈琅淡淡的朝著竹林儘頭的方向看了一眼,下巴微點了下,道:“若覺得為難的話,路在那裡。”
說完,沈琅隨手將桌上的書籍拿了出來,垂目淺看了起來。
一副“哪兒來的回那裡去的”姿態!
便再也不再理會柳鶯鶯了。
而柳鶯鶯被他這姿態拿捏得恨不得翻起白眼來。
得!
她就知道這人壓根不是什麼好人。
他這是故意惡心她,要趕她走了。
柳鶯鶯也是要臉的!
三番五次被人戲弄,被人拒人於千裡之外,被人冷臉相待,她便是臉皮再厚,然而一而再,再而三,到底無臉!
柳鶯鶯恨不得直接起身走人。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然而她這一走——
她此番若翻臉走人,怕再無了接近這人的機會了。
可若忍一時,沈夫人的位置或許還可以肖想一下的。
為了沈夫人的位置,柳鶯鶯一時咬唇緩了一口氣。
若是放在這幾日以前,柳鶯鶯必當賣萌示弱,軟綿綿俏生生的勾搭換取對方的同情,然而,周旋幾日不見半點進展,她的耐心眼下也快要到了頭了。
一時緩了一口氣後,忽見她噌地一下直接從木凳上起了身,直接衝著吳庸質問道:“這個怎麼個抓法,怎麼訓法?”
說話間,便見柳鶯鶯已將置於腰腹前的手臂淡然一拂,寬大的袖袍險些甩到了對麵沈琅的臉上,隨即直徑走到那個雞籠麵前。
走近的那一刻,瞬間,一股難聞刺鼻的臭味撲鼻而來。
有雞身上原本自帶的腥臭味道,還有一種雞屎臭味,混合在一起,隻覺得臭氣熏天。
刺得柳鶯鶯一時忍不住掩住了唇鼻。
吳庸見她如此,頓覺意外,連連轉臉朝著少主方向看了一眼,隨即立馬大步追了過去。
就連端坐在那裡看書的沈琅見此狀,也側目一路跟隨了柳鶯鶯的身影探了過去,仿佛有些意外。
遠遠地,上下將人打量了一遭,以一種極為緩緩地審視目光,將她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最終,目光停在她以帕掩鼻的動作上,定定看了片刻。
這是這麼久以來,沈琅第一次以這樣認真的目光看她,目光中透著淡淡的凝視和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