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少年找了處水塘,看水比較清澈,蹲下來,直接把頭埋進水裡,然後含了一口水,又用水抹了把臉,一邊擦臉一邊用水滯口,看水被攪渾了,就換一個地方。
漱了五六次,嘴裡的泥總算清乾淨了。
少年看著水麵,又露出牙齒,瞧了又瞧,確定牙齒上沒有黑色的東西後,這才站了起來,剛轉身,就看到幾個男的在他身後站著。
好像盯了他很久了。
“你是誰啊,叫什麼名字,哪個大隊的?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啊?”
前進大隊的男人因為昨晚的事在附近巡查,接到一個小姑娘的舉報,說有一個可疑的家夥在附近,於是仔細的開始搜查了。
聽那小姑娘描述,挺像眼前這個少年的。
少年冷靜的說道:“我是從紅日大隊過來的,走了好幾天,我過來找我哥的。”
前進大隊巡查的兩人看了少年幾眼,覺得這少年不像壞人,又是從紅日大隊過來尋親的,來曆也說得清楚。
“你在這做什麼?”蹲在田邊半天了,在乾嘛呢?
“剛才有一個瘋子把泥巴塞到我嘴裡,我剛才在漱口呢。”少年真是冤死了,“那小姑娘說腿崴了,回不了家,要我背她。我這麼瘦,一天沒吃東西了,哪背得對啊。我就問她她家在哪,我去給她家裡帶個口信。”
少年臭著臉,“她還不願意。”
“後來我看到一個人,就是從她那個大隊出來的,剛準備喊人,她就跟瘋了似的把土塞到我嘴裡,不讓我說話。噢,對了,我聽她說那個人還是她六哥什麼的。”
還是親哥呢。
少年昨天聽了那小姑娘半了好半天她六哥的壞話。
什麼小氣,自私,為了媳婦欺負她這個妹妹,那個未來六嫂也是個壞的,假模假樣,嘴甜心苦,少年當時聽了還覺得小姑娘過得太慘了。
沒想到,小姑娘反手就塞了他一口泥。
他覺得,他對這個小姑娘的認知有些錯誤。
兩個巡查的人對視一眼。
六哥?
小姑娘,那小姑娘好像是林家的小丫頭啊,剛才他們過來的時候看到了,他們還把小姑娘從田裡麵拉出來了呢。
小姑娘一瘸一拐的往家裡去了。
小姑娘的六哥不就是他們陳大隊長的未來女婿嗎。
小姑娘為什麼要避著她六哥啊。
怪事。--
兩人問了:“你哥叫什麼字,我們帶你去。”
少年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他仔細回想著,他聽人說那個跟他長得很像的知青姓宋還是姓什麼來著,他沒聽清。
他抬頭,一口道:“姓宋,知青辦的。”
“你找宋知青辦啊。”兩人聽到這話,對少年的態度好得不得了,“難怪我看你這模樣麵善呢,仔細一瞧,跟宋知青一個模子裡刻
出來的嘛。”
宋知青是小學的老師,這兩人家裡都有孩子在學校上課,宋知青又是個極為負責的人,所以,這兩人對宋知青的印像好極了。--
“走走走,我送你過去。”
是啊。
洗乾淨臉的少年跟宋知青長得八分相似,放到一起,絕對不會認錯。這兩人之所以沒有立刻認出來,那是因為宋知青身上有一股冷清的氣質,而這個孩子,像天生天養的,跟狼崽似的,透著危險。
長得非常像,但是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而且,那宋知青每天穿得乾乾淨,眼前這小子,臟不拉嘰的衣服……
巡查的人在猶豫,在帶這個少年去見宋知青之前,要不要給這個少年換身乾淨的衣服。
嗯。
還是算了,畢竟是宋知青的親弟弟,宋知青肯定不會跟自個親弟弟計較的。
現在就去?
少年心裡有些打鼓,萬一長得不像呢?
萬一不是呢?
“愣著做什麼,走啊。”
“來了!”少年心一狠,跟了上去。怕什麼,若不是,那就回紅日大隊去,這麼些年他一個人都能活得好好的,現在都能頂得上一個勞力了,怎麼可能養不活自己呢。
他就是想知道,他親爹親娘憑什麼不要他!
他有手有腳,長得好好的,沒病沒禍,憑什麼把他扔了!
沒一會,三人就到了知青辦。
“宋知青,在不?你家裡來人了!”這兩人喜滋滋的在外頭喊著,自己覺得給宋知青把弟弟帶回來了,幫上了大忙。
因為昨天晚上的事,知青辦的知青都沒怎麼睡,尤其是女知青,有的害怕的一宿都沒怎麼睡著,天一亮,女知青就男知青全叫起來了,聚在一起商量院子的事,得圍起來,這樣安全。
宋知青這會正跟大夥一起商量事呢。
聽到外頭的喊聲,從裡麵出來了。
“宋知青,你弟弟來了!”這人的語氣很激動。
弟弟?
宋知青皺了皺眉。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冷峻少年。
這兄弟倆見麵,這不像是喜悅的表情啊?
巡查那兩人有些奇怪,這氣氛也不太對啊。
少年也看到了宋知青,他覺得:這姓宋的知青真的長得很像他,就算不是他哥哥,肯定也是他親戚。
“你好。”少年主動打了招呼,“我叫邵柏峰。
”他介紹了自己。
撿到他的那個老人姓邵,這名字就是那個老人起的,老人曾經有一個兒子,失去聯係了,後來把他當兒子養的,就給叫了這麼個名字。
咦,這兄弟兩怎麼不一個姓啊?
“謝謝你們。”宋知青對那兩人道,他又對邵柏峰道,“我去給你拿套乾淨的衣服,你自己廚房把水燒了,先洗個澡。”
有什麼話,等洗完澡換了乾淨衣服再說。
—</陳玉在賀家吃了午飯,她以為下午就能回家的,沒想到,他爹還有其他的事,帶著林白出去了,又把她留在了賀家。
賀夫人興衝衝的帶著陳玉上了樓,想讓陳玉試她衣櫃裡的裙子衣服,那些都是好看的,新款式。賀夫人去百貨店,看到喜歡就買了。
反正也沒什麼事,陳玉就順了賀夫人的心意,試了兩條,其中還有一條是素色的旗袍,陳玉看到那個旗袍時,真的驚訝了。
這是賀夫人從箱子裡翻出來的。
賀夫人一臉可惜的說道,“就剩這一條素棉的了,以前的老栽縫定製的真絲的,綿緞的全給剪了燒了,多好的料子,要是你穿到身上,肯定好看。”
那些個東西不敢留啊。
僅剩的這一條素極了,是長旗袍,到腳踝的,偏米色的,上麵是格子的,挺好看的,日常能穿。
賀夫人都把這些裙子都送給陳玉。
陳玉哪能要啊!
趕緊道:“伯母,我真不能要。要不這樣,我就拿一條那紅色的裙子,結婚穿,其他的你留著吧,等賀奇娶了媳婦,留給兒媳婦。”
賀夫人聽到陳玉提兒媳婦,臉色不太好看了,“那個姑娘我不喜歡,不想留給她。”
賀夫人知道賀奇喜歡一個在醫院上班的姓藍的姑娘。
那姑娘她去醫院的時候瞧見過一回,看著端莊大方,待人和氣,賀夫人對這姑娘的第一眼印像不錯。
可後來,賀夫人就不那麼想了。
你說說,這姑娘也是怪,對誰都和顏悅色的,偏偏對她兒子就一副拿腔拿調的派頭,這可是那天她去的時候,在旁邊親眼看到的。
賀奇拿了吃的去找藍姑娘,藍姑娘臉上不見丁點高興,還說賀奇耽誤她上班了,沒說什麼,但是那個臉色那個神態就是嫌棄賀奇。
可賀奇仿佛察覺不到的。
賀奇再不成器,那也是賀夫人的兒子,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這藍姑娘還沒過門的,就對她兒子百搬挑剔,這要進了門,那不知她兒子要受多少苦呢。
賀夫人對那藍的印像能好嗎?
還把好東西留給她,做夢呢。
賀夫人家傳的寶貝一個都不想留給那個姓藍的。
其實,賀夫人還有一個大兒媳,可是大兒媳跟兒子一起隨軍了,平時根本見不著,再說了,大兒媳都是孩子的媽了,也用不上這些衣服。
陳玉聽賀夫人說不想送給那個兒媳婦,腦子裡冒出的就
是那位藍醫生。
賀奇喜歡的不正是那位嗎。
不過,現在兩人絕對是沒戲了,那位藍姑娘有未婚夫了,賀奇這一時半會的雖然走不出來,不過經過早上醫院的事,應該不會再跟藍姑娘有交集了。
陳玉想到了這些,但是沒跟賀夫人直接說,隻說道,“伯母,你未來的兒媳婦說不定不是你想的那個。”
賀夫人一怔。
然後帶著一絲好奇,“早上,是不是……”</正說著,一樓的門鈴響了。
賀奇這會在屋裡,說是睡午覺,其實是療傷去了。
失戀了,這會情緒慢慢爆發了,藏不住了,就躲到屋裡自個舔傷口去了。
門鈴響了,躲在屋裡的賀奇的聽到了,但他沒動。
他難受,不想動。
中午看到陳玉跟林白親親熱熱的,簡直是結他這個剛剛失戀的單身狗的暴擊,藍嫣然為什麼有對象了也不說呢?
要是她在他剛開始追她的時候就跟他說了,他也不至於陷得這麼深啊。
他總覺得,藍嫣然是把他家人才會對他跟彆人不一樣的,凶他,那是愛他,打是情,罵是愛嘛。
誰知道,眼看著兩人這曖昧的階段過去了,就要步入甜蜜的愛情了,結果,人藍嫣然有未婚夫了。
賀奇這會心都還在滴血呢。
兩年的青春,兩年的感情,不可能說忘就忘。
藍嫣然……
賀奇想到這個名字,腦中就浮現了她的音容笑貌,他笑著笑著就哭了。
也沒出聲,就是眼淚不停的流。
他還跟他媽誇過海口了,“今年保證把兒媳婦給您帶回來。”
跟夢似的。
不就是失個戀嗎,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他娘的怎麼就這麼難受呢。
他一個大男人,還娘嘰嘰的掉眼淚了。
真沒用。
門鈴響了一遍又一遍。
賀夫人跟陳玉從二樓下來了,陳玉這會身上穿的是那群大紅色的裙子,鮮豔極了,這會才一點多,太陽很大,屋裡都有十幾度快二十度了,比早上暖和多了,光著腿穿裙子都不冷。
賀夫人納悶了,“阿奇怎麼不開門啊。”不是在屋裡嗎。
照理說,剛剛進屋去,也不可能這麼快睡著啊。
陳玉不想下來的,可手一直被賀夫人拉著,也不好甩開,就跟著賀夫人一起下了樓了。
賀夫人心裡是真把陳玉當女兒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投緣。
賀夫人跟陳玉一起去開了門。
藍嫣然提著一袋東西站在外頭,看到賀夫人,麵露驚訝。
怎麼會是她!
這個夫人她認得,當時對打針的護士百般挑剔,那護士是新去的,隻不過在這位夫人身上連紮三針都沒紮對位置,惹得這位夫人很生氣,還罵人了。
藍嫣然當時就覺得這個夫人不是好惹的。
賀夫人持到藍嫣然,一改剛才的笑臉,臉冷冷的,“你來做什麼?”
藍嫣然客氣的問:“請問,這裡是賀奇的家嗎?”她道,“我來找他的。”
賀夫人皺眉。
她不想叫藍嫣然進門,可是又想這是兒子的心上人,要是她把人趕了,事後兒子知道了,隻怕要鬨的。
賀夫人正要說話,就聽陳玉道,“不是,你找錯地方了。”
“是你!”藍嫣然道,“不可</能,他告訴我的明明就是這個地址。”賀奇根本就沒告訴她他家地址。
這是藍嫣然自己查出來的,她去了賀奇常常送花給她的那家花店,那家花店就在附近,她是花店找過來的。
藍嫣然並沒有被陳玉騙到,“你都在這,他一定在這。”
藍嫣然道,“你叫他出來,我要跟他好好解釋。”
她看著陳玉身上的漂亮紅裙子,眼神暗了暗,早上見這位姑娘的時候還是村姑打扮,現在竟然換上了漂亮的裙子。
看來,賀奇家比她想像的還要好一些。
連這些商場裡的高檔貨都有。
陳玉往了一眼屋裡。
她們說話的聲音不小,賀奇到現在還沒有出來,那就擺明了不想見藍嫣然。
她直接擋了,“我看沒必要,他不想見你。”
藍嫣然道,“不可能。”
陳玉聽到這話就笑了。
藍嫣然到底是哪來的底氣說這些話。
陳玉問:“你來是想來做什麼呢?跟他道歉嗎?還是說,你跟你未婚夫解除婚約了?”如果情況還跟早上一樣,其實,藍嫣然來這一趟沒有什麼意義。
隻會讓賀奇更難過。
陳玉也不是想多事插手藍嫣然跟賀奇的事,關鍵是站在這的賀夫人不明情況,她要是避著不管,隻怕藍嫣然會模糊早上的事,哄騙賀夫人。
為什麼陳玉會這樣想呢?
一個早早定了婚約的姑娘,耍了賀奇兩年,難道這樣的姑娘真的是什麼善良的人嗎?
一個人好不好,要看他做了什麼事。
做好事,不一定是好人。
但是做了壞事,那就一定是壞人,有苦衷又怎麼樣,你沒傷害彆人嗎?
你可以道歉,但是彆人可以選擇不原諒。
未婚夫!
賀夫人瞳孔一縮,眼睛眯了眯,這個藍姑娘竟然有了未婚夫,那他兒子算什麼!
被這藍姑娘耍著玩的嗎?
賀夫人對陳玉道:“阿玉,你先上樓去,我跟藍姑娘談一談。”
“好。”陳玉二話不說,轉身上了樓。
現在賀夫人知道了賀奇眼藍嫣然之間多了一個藍嫣然的未婚夫,同時,賀夫人也知道了賀奇跟藍嫣然不可能了。
賀夫人之所以叫藍嫣然進來,自然是要好好算賬的。
她一個當媽的,看到兒子受了那樣的委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正好,這姑娘又送上門來了。
*
陳玉換好衣服,沒有下樓,就在屋裡隨手拿了一本雜誌,開始翻看起來。雜誌上的封麵人物熱情又洋溢的笑臉,齊耳的頭發,穿著綠軍裝,敬著軍禮,翻開雜誌,裡麵還有《劉三姐》的連載呢。
讓陳玉有些小小的驚訝呢。
她還看進去了。
門關得嚴實,陳玉抬抬頭,竟然沒聽到外頭傳來任何動靜,看來沒吵起來,也沒動手打起來<,也對,大家都是有文化的人,不會做出撕打這麼粗魯的舉動。
剛想完,陳玉就到哐光一聲,緊接著是樓下的開門聲,還有賀奇的吼聲,“你在乾什麼!”
咦,這小子從屋裡跑出來了?
要不要出看一眼?
陳玉左思右想,還是把門打開了,藍嫣然細細的哭聲從樓下傳來,陳玉從樓梯往下看去,隻見賀奇把藍嫣然護在身上,一臉憤怒的看著賀夫人。
“媽,你再生氣也不能刮花她的臉啊!”賀奇又氣又急,跟賀夫人說話的時候語氣並不好。
賀夫人氣得直哆嗦,“我沒有。”
她指著藍嫣然道:“是她自己摔壞杯子,往自己臉上劃了一下,不是我。”
她就沒見過心眼這麼壞對自己這麼狠的姑娘,在自個臉上劃了一道,血滋滋的流。
這姑娘劃臉的時候還給她笑了笑,真是太可怕了。
藍嫣然不說話,躲在賀奇身後,一副被賀夫人嚇怕了的模樣,她拉著賀奇的胳膊,低聲道,“現在得去醫院。”
“好,去醫院。”賀奇二話不說,帶著藍嫣然去了醫院。
自行車呢?
不在。
賀奇又回來,拿了小轎車的鑰匙,急急忙忙的出了門。
這車是他爸的單位給配的,家裡沒怎麼用。
藍嫣然看到車的時候,很驚訝。
她的臉受傷了。
沒事,她是醫生,有分寸,這傷口看著流血多,可傷口很小,隻要好好擦藥就能恢複了。
中午的時候她就想過了,她決定跟賀奇在一起。
她的那個未婚夫,家裡複雜,對她也一樣,不像賀奇對她這麼深情,而且,賀奇家就一個哥哥,還不在身邊,嫁到賀奇,她還更自在一些。
賀奇的爸爸是副局長,以後她留院應該不是難事。
退親也不是什麼難事。
留在屋裡的賀夫人看到兒子護著那個惡毒的姑娘走了,氣得都哭了。
她拉著陳玉,語氣有些哽咽,“我真沒有對那藍姑娘動手,我就是說了她幾句,她也沒生氣,我還本來想這事就這麼算了。誰知道,她把我給她倒水的杯子扔到了地上,摔碎了不說,還劃傷了自己的臉……”
賀夫人難受極了。
賀夫人從出生起就順風順水,自個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後來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給了賀立國,生了兩個兒子。
她上頭也沒有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