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五林中比林白早一步回來,他還提前跟林家人說了林白已經從城裡回來的事,估計等會就到。
林家業在院裡等著林白。
林白一回來,林家來就沉著一張臉過來了,“老六,來我屋裡。”有話說。
林白本來想把禮物先放到屋裡再過去,可一想,萬一被人動了怎麼辦,林中跟林白睡一屋,林中這會早就回來了。
於是林白把禮物就拿在手上,跟在唐家業身後,去了他爹的屋子。--
林白沒看到他娘唐紅梅。
關上門。
林家業就問他:“磚的事咋樣了?”
林白道:“買了,不過錢不夠,爹,再給我一點。”本來,他準備建個六間屋子,他三間,其他三個哥哥一人一間,那樣錢肯定是夠用的。結果,五哥開口就要兩間,其他兩個哥哥也不好厚此薄彼,不如一次建多點,省得下次再折騰。
這樣一來,爹給他的五十塊錢遠遠不夠。
林白想了想,還是多建幾間,他的那幾間屋子也改一改,建成個單獨的小院子,就建到離這最遠的那地基上,中間的就給幾個哥哥,正好將婆媳隔開。而且啊,以後他娘就算叫人手幫忙,也是先叫幾個嫂子,畢竟他那屋是最遠的,也不方便他娘叫人啊。
“不夠啊。”林家業很為難,“那怎麼辦。”
“爹,要不把結婚的錢先用一用,把婚期往後延一延,等到下半年,大隊的工分跟錢就能結算了,到時候又是一筆進賬。”林白這樣說道。
林家業陷入了沉思。
跟老三說親的唐家這會彩禮都還沒說能這,老四那邊說搞定了,老五那邊也沒問題,就是老六,不肯跟幾個哥哥一起,還在屋子建好了才結。
琢磨著把另外幾個兒子叫來,問一問。
“爹,那磚明天就要送來了,你好好想想吧,要是真吃不下,我問問大隊的人誰還想要,到時候把磚轉出去。”林白就是當個中間人,跟大夥說一說,不收錢,這樣就不算倒買倒賣了。
不犯法的。
“彆,讓我想想。”林家業在屋裡走來走去。
林白聞著身上的汗味,對他爹道:“爹,那你先想著,我回屋去了。”
林家業一聽這話就急了,“等會。”
他扣扣索索又摸出五十塊錢,跟林白道,“就剩這些了,真沒有了,省著點花,水泥錢也在這裡麵,聽到沒有,不許亂花。”林家業說了一遍又一遍。
林白接過錢,塞到口袋裡,問:“怎麼會沒有了,不是還有兩百嗎?那唐家的彩禮不是還沒給嗎?”
也沒買什麼東西啊。
林家業頭往旁邊一轉,不跟林白對眼,揮了揮手,“就這樣吧,出去吧。”
錢去哪了,肯定不能讓老六知道啊。
林白冷笑一聲,“又給林秀秀了?”
他說
他爹怎麼沒罵他找他問罪呢,原來是用錢哄好了林秀秀。
“她崴了腳,你娘帶她去衛生院了,這不得花錢嗎?那孩子在頭凍了一夜,不得在衛生院好好檢查檢查嗎,這不都得花錢啊。”林家業開口解釋。
“衛生院就算做個全身檢查,也花不了十幾塊錢。爹,家裡的錢可不是你跟娘的,是我們一家子人一起賺的。你說拿這錢給我哥他們娶媳婦,那這是正經開銷,給林秀秀看病,好,這也沒什麼。但我就想問問,給了多少?”
“沒什麼。”林家業說得含糊。
林白笑了,“好吧,那我就信你。”說完,他又伸出手了,“爹,我的彩禮錢呢,這屋子建好我就結婚,把彩禮錢先給我。”
林家業聽到這話,臉都黑了,“你不是不急著結婚嗎?”
“誰說不急了,那不是家裡沒錢我才那麼說的嗎。”林白道,“今天我跟陳大隊長去他戰友家,是個當乾部的,那個戰友家還有一個小兒子,跟我差不多大,長得彆提多精神了,要不是先一步跟陳玉定了親事,隻怕陳大隊長就跟他戰友結為兒女親家了。”
“我跟陳玉的親事要是陳大隊長反悔了,那就黃了,爹,這事我可是跟您說了,您自個看著辦吧。”林白故意這麼說,嚇林家業的。
能多拿一分是一分,他覺得,再不多要些過來,隻怕一分都不會剩了。
林家業聽到這些話還慌了。
他愁著一張臉,半天,才從褲兜口袋裡摸出最後一百塊錢出來,“這個可是你三哥的彩禮,都在這了。等會,你把先前我給你的五十塊還我,我可跟你說,磚錢,水泥錢,還有彩禮錢可都在這裡麵了。”
林白拿自己的五十換了林家業的一百塊。
他仔細收了起來。
趁林家業沒注意,猛的說了一句,“剩下的一百塊給林秀秀了?”
林家業一愣。
表情沒藏住,叫林白看出來了。
林白語氣都冷了,“爹,你還真把錢給她了?”
林家業一臉尷尬。
解釋得很勉強,“那是冶病的,剩下的就帶回來,不會用多少的,你跟你娘說了,她心裡有數。”
林白冷哼了一聲,“看著吧,這帶回來的錢絕不會超過二十塊。”十幾塊去醫院看病,剩下的隻怕買這買那了,能有剩就不錯了。
他就知道他爹容易心軟,尤其是林秀秀賣慘的時候,恨不得把心窩子都掏出來給林秀秀。
林家業看林
白還在計較這事,還怪上他了,“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你說你,道個歉怎麼了,要是道了歉,你妹妹也不會半夜跑出去還崴了腳,她都那樣了,你都不說關心關心。昨天就你一個人在屋裡呼呼大睡,早上起來就出門,不管不問的。”
林白看著林家業:“爹,你又說。”
林家業看著林白眼角往一垂,臉都沉了,話到嘴邊又給咽了下去,不敢再說怪林白的話了。
當然了,他心裡還是覺得林白這個當哥
哥的得讓著當妹妹的,大六歲呢,讓著點小的,家裡就太平了。
不好嗎?
不好。
林白才不願意。
人要是一直讓著讓著,那大家就會習慣,真到哪一次不讓了,那反倒是錯了。
像他二哥就是那樣。
林白現在就想一件事,把屋子快點建好,結婚之後立刻搬過去,省得再看到林秀秀這張煩人的臉。
以前,林秀秀還沒這麼討厭的。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越大,林秀秀就越嬌情了,本來是鄉裡出生的姑娘,非要跟大城市的職工家庭的同學比穿比吃比喝,比得了嗎?
偏偏唐紅梅知道這事後,心裡真覺得虧待閨女了,懷著的時候就沒養好身子,是她的錯。生下來後,家裡又是這窮樣,沒給閨女什麼好的,還是她的錯。到後來,就習慣這樣了,有什麼好的就給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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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著林白過來的邵柏峰就在林家屋外麵,圍著外牆,把耳朵貼著牆,一個一個屋子的聽,怎麼沒聽到那瘋丫頭的聲音啊?
他還悄悄趴在牆上瞧了一眼,這家好多人,邵柏峰趕緊跳下牆角,悄悄走了。
這家男人太多了,要是他被抓住了,可是要挨揍的。
邵柏峰歎了口氣,記下林家的位置,然後悄悄離開了。
到大路的時候,他驚喜的發現路上正往這邊走的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往他嘴裡塞泥的瘋丫頭。
可算找著人了!
那邊有三個人,他就一個。
怎麼辦?
邵柏峰腦瓜子飛快的轉動。
正麵懟懟不過,那就隻能偷襲了。
邵柏峰悄悄的摸下田埂,從田裡挖了兩大坨泥巴,還是濕的,他趴在田梗邊,心裡在倒數著一二三,就等著林秀秀路過,狠狠的砸過去,對準臉砸。
來了。
林秀秀的腳崴了,不嚴重,去衛生院檢查的時候,那醫生隻看了一眼,就說擦點藥,兩三天就能好了。
唐紅梅看著女兒紅腫的腳,大驚小怪,非要去檢查,花了很大一筆冤枉錢。
跟著她們母女一起去的是朱燕,在唐紅梅看來,朱燕是城裡人,什麼都懂,但凡要出去辦事,帶著大兒媳婦準沒錯。
林秀秀這會正高興著。
她娘給她買了一條新裙子,是針織的裙子,條紋的,這會就可以穿,再披個外套就不冷了,這裙子班上的同學都沒有,就她有!
林秀秀回來的時候,迫不及待的把裙子給穿上了,連大嫂都誇好看呢
一路上,林秀秀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路上遇到人,看到林秀秀的笑臉,都說她是個有福氣的人。
林秀秀她們剛才是搭彆人的順風車回來的,就是送知青的大車子,在遇上碰到了,林秀秀的腳崴了,走路不方便,那些大隊的人負責人心善,讓她們三人擠著坐下了,都快送到這豐收大隊的路口了。
林秀秀沒走什</p麼路。
“大嫂,你那自行車的票還在嗎?”林秀秀看著朱燕,輕聲問道。
朱燕語氣溫和,“還在。”
“太好了。”林秀秀笑得酒窩都出來了,“娘答應我了,隻要家裡能找出一百塊來,就給我買一輛自行車。”她喜滋滋的道,“湊一湊肯定是有的。”
她爹那就有!
朱燕驚訝:“老三他們四個不是要結婚嗎?家裡彩禮都湊不齊,哪來的錢買自行車啊。”
林秀秀體貼的幫她解答:“自行車就是彩禮啊,未來三嫂家就是要的自行車當彩禮,等我們買了自行車,推過去給他們看一眼,再拿回來。以後三嫂肯定是在家裡乾活的,用不上這個,娘說了,以後就讓我上學用。”也就是說,自行車雖然是三哥的彩禮,但是使用權是林秀秀的。
這可是林秀秀磨破嘴皮子才把她娘說通呢。
還用了自己這跛腳賣慘呢。
想到這腳,林秀秀就想到了早上那個莫名消失的少年。太過分了,都答應了要送她回家的,結果人跑了!
至於讓林秀秀難堪的六哥林白,林秀秀現在連想都不願意去想他了。
她真的很懷疑六哥是不是老天爺的親兒子,為什麼每次倒黴的總是她,明明是六哥的錯,結果呢,不但沒有受到一點懲罰,爹娘還得哄著,怕六哥生氣。
都二十的小夥子了,也不嫌丟人。
叫林秀秀說啊,這就是醜人多作怪。
說到底,還是她爹娘心太善,像六哥的那樣的壞孩子,生下來就該扔掉,省得給自己找罪受。
這些話,林秀秀也隻敢在心裡想一想。
林秀秀問朱燕,“大嫂,你那自行車票在哪啊,什麼時候能給我啊。”
話音剛落,啪嘰一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貼到了林秀秀的臉上。
那東西從臉上慢慢的滑下來,在林秀秀的新裙子上翻滾了一下,然後掉到了地上。
林秀秀都懵了。
又是啪嘰一聲,一坨黑乎乎的東西飛了過來。
非常快。
當人看到它的時候想躲已經來不及了,更彆說林秀秀的腳還崴了,不好移動。
這次的東西比這前那一坨更大,把林秀秀的臉打得直往後仰,朱燕捂著鼻子往後退,跟林秀秀遠遠的隔開。
什麼東西這麼臭啊,好像牛屎啊。
林秀秀也聞到了。
她氣得直哆嗦,然後,成功的把自己氣暈了。
啪。
她倒了那一片黑乎乎的東西中間,本來隻沾了一點臟東西的裙子,這會跟地麵親密接觸,全毀了。
賓果!
全中!
邵柏峰滿意的拍了拍手,那泥巴坨子是他用手扔過去的,那坨牛屎他是用草包著扔過去的,他怕把手弄臭了。
他已經看出來了,他哥,那位姓宋的,好像特彆講乾淨。
要是他的手臭了,回去一定會被嫌棄的。
邵柏峰抄小路,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誰啊,誰乾的!”唐紅梅的咆哮聲響破天際。
朱燕勉強放下捂著鼻子的手,“娘,我回去叫他們過來把秀秀抬回去。”她是絕對不會碰身上滿是牛屎的林秀秀的。
說著,不等唐紅梅同意,腳步匆匆的往家的方向去了。
*
陳玉正在屋裡拆箱子,正是她在城裡二手市場買的那些東西,裡麵除了一些數理化的書之外,她還買了些舊,那老板把這些東西當廢紙賣,一點錢就能買一大摞。要是陳玉早知道能坐著卡車回來,那肯定會多買一些的。
除了舊書外,還有一些七零八碎的東西,像上古物,她又不太確定,她當初學的又不是古懂這一行,眼力沒那麼好,反正隨便挑吧,看得順眼的都買了一些。
還有銀元,舊時的拔號電話,還有印著花的老壇子,跟幾個青花的碗,陳玉還看到了一個唱片機呢,說是壞掉了,可模樣看著實在是太有感覺了,陳玉添了個零頭就把這壞掉的唱片機給買下來了。
對了,還買了幾張黑膠唱片,這可是好的,要是有辦法把唱片機給修好了,就黑膠唱片可就用得上了。
對了。
還有留聲機呢,不過陳玉沒買,箱子就那麼大,真塞不下了。而且,這東西在路上磕磕碰碰壞了怎麼辦?
那唱片機本來就是壞的,倒也不怕摔。
陳玉還買了兩本舊字典,一本新華字典,一本中英字典。
中英字典這年頭可少見了,也不知道是從誰家抄出來的,上麵還有幾個大腳印呢,丟在舊貨市場無人問津,這會可不興學英語,整個國家懂英語的都不多。
前幾年,中俄關係好,學俄語的倒是比較多,這幾年,學俄語的也少了。
陳玉買的東西不算多,她還看中了一個二手的舊式照相機呢,是好的,就是有點貴,買不起。
還有民國時期的老油燈,要不是箱子裝不下,陳玉真會買下。
二手舊貨市場的寶貝可真多。
陳玉想著,下次有機會,再去買一批回來。
劉巧雲進了陳玉的屋子,“在搗鼓什麼呢,喊你半天了,怎麼不吱個聲。”
陳玉抬頭:“娘,我沒聽到啊。”邊說邊把黑膠唱片給放到桌上,歸整齊,還有那唱片機,也放到了一個矮櫃上。
“你這買的東西啊,”劉巧雲眉頭一皺,“不是讓你買結婚用的東西嗎,怎麼買些破爛玩意,家
裡也用不上。”
陳玉隻能打乎乎繞過去,要是她娘知道這唱片機是壞的,那更有得說了。
她道:“娘,是不是開飯了?”直接轉移話題。
“開什麼飯啊,你爹還沒回呢,”劉巧雲道:“我現在就過去瞧瞧,你去廚房,幫我看著點火,彆讓飯燒糊了。”
“好嘞。”陳玉站起來,拍拍手,把門一關,就去了廚房。
廚房兩個灶,一個正在煮飯,另一個鍋裡頭蒸的是炒好
的飯,怕菜涼了,鍋裡加了水,還有蒸板,菜就放在那上麵,蓋了鍋蓋的。
青菜就放到灶背上,青菜可不能再蒸了,會變色的。
這米才剛下鍋不久,過一會還要再舀起來,放到筲箕裡,下麵用乾淨的盆子接著,流下來的就是米湯水。
等米湯水跟飯分離了,再把飯倒進大鍋裡繼續煮,等煮出鍋巴,飯就好了。
到時候不僅有香噴噴的米湯,還有鍋巴湯,陳玉一直很喜歡鍋巴湯。
陳玉往灶裡柴火。
等飯好了,劉巧雲跟陳大隊長也回來了。
劉巧雲回來的時候臉色特彆不好,正在罵陳大隊長呢,“要你多管什麼閒事,把人叫去做才能啊,又要給你那個侄女善後?”
“不是好說不管的嗎?偏你不就行!”劉巧雲生氣道,“今天大嫂過來堵了三次門,為的就是這事,我一次都沒搭理她。你倒好,不用人說,自個就上趕著去幫忙了,你怎麼那麼大方啊?”
陳玉聽了很吃驚。
她不知道這事啊,之前在知青辦的時候,他爹隻跟宋知青說了會話,壓根就沒跟丁一然見麵啊。怎麼,剛才跟丁一然見了?
劉巧雲去隊委會的時候,陳大隊長正送丁一然出來。
劉巧雲當時忍著火,沒陳大隊長留了麵子,這一路等回到家,才把這火發出來。
陳玉見兩人吵架,趕緊去關了院門,怕隔壁鄰居聽到。
又對劉巧雲跟陳大隊長道,“爹,娘,小聲些,正是吃飯時候,都在家呢。”
“那去屋裡說!”劉巧雲說完就往屋裡走。
陳玉叫住她,“娘,飯好了,要不吃了完再說吧,阿焰在屋裡寫作業呢,這會也該餓了。”
她又加了一句,“我也餓了,累了一天了。”
今天去城裡,可不是累了一天了嗎。
陳玉突然想起來,“爹,那自行車……”
陳大隊長道,“宋元青跟我回隊委會的時候,一起推回去了。”到了隊委會,也正好給宋元青開了兩張證明,說是明天一早他就帶著弟弟回家去。
得過兩天才能回來,後天孩子們要上學,他跟陳大隊長說好了,讓劉可幫忙帶一天的課。
“那就先吃飯!”劉巧雲沒好氣的瞪了陳大隊長一眼。
陳大隊長摸摸鼻子,跟著陳玉一起雲了廚房,端菜端飯。
“阿焰,出來吃飯了。”
陳焰在屋裡打瞌睡呢,他一個激靈醒了
過來,擦了擦口水,極快的走了出去,去水缸裡舀水洗了手,又把臉也用冷水抹了一遍,人這才清醒些。
他做了一下午的作業,累了,趴在桌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剛剛才醒,臉上還有書的印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