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告白膠囊也太重了……”
“到底有多少情書啊。”
“大家都那麼害羞,不肯當麵說的嗎,哎……”
結束了遊園活動,幾個負責清場的學生搬運著活動器材,其中就有那隻龐大的告白郵筒。
“哎!你彆踩我腳……哎喲!!”
手忙腳亂間,其中一個學生踉蹌栽倒在了地上,告白郵筒也隨之落地,劣質的塑料擋板摔開了,裡麵的信封嘩地灑在塑膠走道上,夜風一吹,散落的信紙也長了腿兒似的往四麵八方跑。
學生大驚失色:“不好!”
這可都是少男少女們的告白信啊,都還沒送到當事人手裡呢,怎麼能弄丟?學生趕緊拍拍身上的泥,趕豬崽子似的去追。
但被風吹開的信實在太多了,他們倆實在撿不過來,隻好扯著嗓子喊路過的同學們幫忙,學生們也都很熱心,三張五張地幫忙把告白信從各個角落圍追堵截回來。
賀予路過的時候,正好就看見這樣一番景象。
作為人前的溫良恭謙貴公子,十佳楷模,他當然幫著學姐學長們一起去拾那些“落跑情書”。
“謝謝啊,謝謝!”
學姐忙的頭也不抬,連連鞠躬。
旁邊的姐妹掐了她一下,小聲地:“是賀予!”
“啊!!”學姐尖叫起來,仰頭一看,果然是賀予,頓時心跳八百邁,磕磕巴巴地,“學、學弟好……”
賀予笑了一下,把信遞給她,又繼續去幫忙拾了。
有一封信卡在了籃球場邊的樹叢旁,賀予走過去,把那潔白的信封撿起來,撣了撣灰,卻愣了一下——
那信封上有血跡。
血跡遮掩下,依舊可以看到一行很娟秀的字。
“衛冬恒收。”
衛冬恒是藝術院表演係大四一班的班草,也是賀予的老熟人。
他們倆的名字,是滬州的富商交際,談論各位少爺時出現頻率最高的。原因無他,主要賀少和衛少各方麵條件都很相似,連生日都是不同年但同月同日。然而這二位少爺養成的結果卻截然不同——賀少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知書達理,而衛少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驕奢淫逸。
衛家是軍政世家,然而可能是某一個祖宗的墳頭不幸給改成迪廳了,天天有人墳頭蹦迪,居然蹦出了衛冬恒這麼個敗類。
衛冬恒從小到大,飆車、逃學、和臭流氓炸街,給衛家捅了數不清的簍子,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家大業大,可能早就被這位爺給捅成馬蜂窩了。圈子裡的家長們惱羞成怒地說過多少句“你看看賀予!再看看你自己!你有哪裡好!”,圈子裡的孩子們就淚眼汪汪地頂撞過多少句“你們看看衛冬恒!再看看你們孩子!我有哪裡不好!”
整個滬州大學都知道衛冬恒狂到天上,學校提供給表演係學生試鏡的機會,衛冬恒都不演,他讀表演係是因為這是滬州大學藝術院分數線最低的一個專業,他是進來混文憑的。
賀予不甚在意地想——
也不知道哪個眼瞎了的女生會寫情書給他。
正準備把信封帶回去,賀予頓了一下,忽然又覺得哪裡不對。
他重新看向信封……
衛冬恒收……衛冬恒收……
然後他怔住了。
是字跡。
這個字……他不會認錯的。
他像是被無形的悶棍狠抽了一下——
這是謝雪的字!
“怎麼了,喲,有信灑了?”這時候一群男生打完了籃球,擦著汗從球場裡出來,其中一個人隨意一瞄,就看到了賀予手裡的那一封。
男生頓時笑了,回頭:“衛少,今年你又大豐收啊!”
球場裡出來了一個男生,個子和賀予差不多高,眉眼狷介,染著一頭漂過的銀色頭發,打著五個耳洞,一臉的輕狂不羈地痞流氓相。
正是衛冬恒本人。
衛冬恒和賀予的目光對上了。
衛冬恒先點了點頭:“賀少。”
賀予也和他點了下頭,眼前卻一直晃著“衛冬恒收”四個字,一筆一劃都是他熟悉的筋骨。
衛冬恒本來是對這種傻逼情書沒有任何興趣的,但因為信拿在了賀予手裡,他多少看了一眼,結果這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的血跡。
衛冬恒一皺眉:“恐嚇信?”
賀予非常冷漠,甚至連嘴唇動的幅度都很輕微:“……好像是,不如我替你扔了吧。”
“情書我沒什麼興趣,都是要進垃圾桶的,相信賀少很能理解我的這種行為。不過,恐嚇信我倒是第一次收,要回去好好看看了。”衛冬恒朝賀予笑了笑,從賀予手中把信拿走:“謝了。”
賀予習慣性地淡道:“客氣。”
衛冬恒走了之後,賀予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複了清晰的意識。
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謝雪寫給賀予的告白信,回頭正好看到那兩個負責膠囊信箱管理的女孩正滿眼興奮地望著他和衛冬恒,賀予走了回去。
“請問那封有血跡的信……”
“哦,那是大錦鯉謝老師寫的。”
“對呀,就是她,可能秋季乾燥,她寫了一半流鼻血了,還是我遞給她的紙巾。”
“……好。”過了片刻,賀予輕輕說了聲,“謝謝你們。”
當天晚上,賀予回到寢室,洗漱後沉默地往床上一躺,一夜無眠。
謝雪一直以來也都認識衛冬恒。
小時候衛家少爺來他們家玩,謝雪也在,每次都和自己一起組隊針對衛冬恒。他那時候以為,謝雪是討厭這個眼比天高的男孩的。
可當時他們誰也沒有意識到,若是沒有十分在意,又哪裡來的格外針對?
念高中的時候,謝雪和衛冬恒同一所學校。
謝雪讀高二,衛冬恒讀高一。
謝雪讀高三,衛冬恒讀高一。
後來謝雪畢業了,衛冬恒還在讀高一。
這貨愣是用留級三年成了圈內奇談,還美其名曰自己蟬聯三屆高一級草,覺得自己很牛逼。
他從來不守規矩,謝雪在學校的時候,門口執勤,衛冬恒就一臉漠然地從她身邊走過,要違規在午休時出校門吃燒烤。她怒氣衝衝地勸阻他,卻得到他的無視,還有跟在他後麵的一幫社會流氓的嘲笑。
“衛哥,這是咱們小嫂子嗎?她管你管得好嚴,說你敢出去就要扣你分哎!好怕啊,哈哈哈哈。”
“嫂子,你個子好矮,胸也好平。”
“衛哥!小姑娘真的在本子上記你違紀啦!你怎麼都不哄哄她?”
那群流氓男生吹口哨的吹口哨,起哄的起哄,戴著值周紅袖章的謝雪氣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衝著衛冬恒單手勾著書包揚長而去的背影踮著腳怒喝道:“衛冬恒!你這個垃圾!你宇宙第一討厭!!”
可說是宇宙第一討厭,又為什麼要在大學畢業之後來滬州大學藝術院當老師呢?
她是科班出身,成績優異,明明可以去試一試工資更高專業更強的燕州戲劇大學。可那時候她在微信裡和賀予說自己沒有自信,還是應聘難度稍低的滬州大學吧。
賀予當時也不是沒有懷疑過。
謝雪一直是個很勇敢的人,比她還勇氣可嘉的,除了謝清呈,他沒有見過第二個,這樣的人怎麼會連去嘗試應聘的自信都沒有。
現在他才終於明白,原來是謝雪追著已經考入滬州大學的衛冬恒跑。
而他渾然不知,辭了國外高等院校的offer,跟著她跑。
……很可笑。
賀予一直躺在自己床上。
他就這樣安靜而麻木地想了整個夜晚,直到天明破曉。
“賀予,早上有課,你起了嗎?一起去吃早飯吧。”室友在簾子外催促他。
賀予應了,起身。
但是坐起來的一瞬間,胸口忽然縮起一陣絞痛,然後猛地散向四肢百骸。
“……”他抬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微涼的額頭,拿了床頭的藥片,低聲道,“我有點不舒服,你們先走吧。”.
賀予不舒服,謝清呈這一晚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到派出所的時候,人就已經有些不太對勁了。
不知道是在島上著了涼的還是怎麼回事,謝清呈覺得頭一直發暈,伴隨著輕微的耳鳴。
他把那本寫有蹊蹺留言的本子交給了值班民警,又將事情前後和對方說了一遍,就往回走。
可才走到台階處,忽然腳下一軟。
“謝哥?”
他勉強回過頭,發現是正在幫同事搬資料的陳慢。
“謝哥。”陳慢迅速跑過去,謝清呈突然暈的厲害,被他一把扶住了腰,這才站穩。
陳慢緊張地上下察看他:“你怎麼了?”
“不知道,頭忽然有點暈……”
“你臉也很紅啊,我看看……哎呀,怎麼這麼燙!”陳慢手忙腳亂地把他架起來,扭頭和同事喊了一嗓子,“那個,小周我東西你先幫我處理一下,我帶人去趟醫務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