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賀予道,“我覺得我見過她。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女校長的名字叫金秀荷,檔案是大約二十年多前的,當時她年齡那一欄寫的是二十八歲,常住地是滬州。
“等等。”
賀予看到這個名字,忽然想起了什麼。
“我想我知道這個人。”
他說著拿出手機,輸入幾個關鍵詞,按下確認。
一些零碎的資料和照片出現在了他的搜索結果上,賀予用了十幾秒匆匆掃了一遍,然後把手機遞給了謝清呈。
謝清呈一看,“金秀荷”居然還有個詞條。
金秀荷,女,曾任滬州市婦聯主席,1994年被評為市十大優秀女企業家……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婚姻狀況那一欄,丈夫姓名那邊,觸目驚心寫著三個字:
黃誌龍。
賀予完全想起來了——
“金秀荷是黃誌龍的妻子!”
如果仁恒中學是這樣一個背後水深的學校,那麼當年那些誆騙女學生前往滬州學藝的事情,很可能就和她脫不了乾係……
他思忖著。
學藝……
黃誌龍的妻子……
藝術生……
賀予意識到什麼:“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當年那些學生失蹤的案子,會不會和黃誌龍的演藝公司有關?”
他順著這個思路,越思考越清晰,因為這一遝資料的出現,之前所有破碎的證據像是被一根鏈子給串聯一氣,他眼前如同出現了一片寬闊的海域,真相猶如蛟龍出淵,從海裡騰躍而起。
賀予忽然抬起頭對謝清呈說:“我有個推想。”
“你說說。”
“現在我們手裡掌握的明確線索有這樣幾個。”賀予和謝清呈一一枚舉道,“第一,在仁恒中學未關停時,王劍慷曾經來這裡招收過一些學生,當時他告訴她們,她們將會前往滬州學習藝術,進行藝考,以後或許能成為電視上的大明星,走上演藝之路。這些人裡,就包括了莊誌強的養女趙雪。”
賀予說著,點了點趙雪的檔案資料。
“這份資料上顯示,她最後的去向是‘去滬學藝’,但是具體去了滬州的哪裡,不得而知。莊誌強在她初到滬州時,曾和她聯係過,不過很快地,趙雪就變得杳無音信,老人到死也沒有再見過她一麵。可以說,趙雪是徹底失蹤了。”
他說著,從床頭櫃上拿了一支筆,在趙雪的檔案上標記了一個“失蹤”。
“我不認為失蹤的隻有她一個人。因為從這些資料裡,可以看出來,隻要是被選中‘去滬學藝’的,都是些家庭關係非常簡單,甚至完全沒有親戚的孤兒。”
賀予把那一張張資料像是牌麵似的,在謝清呈麵前逐一攤開。
“明天我們可以去村委會調查一下,但我覺得調查的結果就和我現在預料的一樣,這些人去了滬州,滿懷期待地踏上明星夢的旅程,然後就都再也沒有回來過。我認為現在這幾位無人關注的人口,狀態不是失蹤,就是死亡。”
“第二。”賀予用筆寫了王劍慷三個字,同時也再次使用搜索引擎確認了一下。
“百度資料上顯示,王劍慷早在十五年前就進入了滬大工作,是負責學校對外關係這方麵的人員。但是在成康案發生後,王劍慷被殺了。與此同時,學校檔案館被盧玉珠炸毀,裡麵的資料消失一空。”
謝清呈:“你懷疑這些人當時去的藝術培訓基地是滬大傳媒學院?”
“差了一點點。”賀予說,“據我對滬大的了解,這幾年他們從來沒有設立過任何高考培訓班。但是——”
他話鋒一轉:“官方的沒有,打擦邊的卻滿地都是。”
“比如一些私立培訓機構,會打‘滬大教授親自教學’的噱頭,再比如一些關係更硬的,他們會直接租用滬大的商鋪當做招生培訓中心,這樣在外人看來,這些機構就顯得非常正規,好像真的和滬大有直接聯係,但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
賀予接著說道:“我更傾向於王劍慷是把那些學生招入了這樣一個打著滬大名頭的私立培訓機構,那麼現在問題就剩下了最後一個——他招進來的那些學生到底都去了哪兒?”
他把最後一張資料檔案推給了謝清呈,屈指輕輕敲了敲紙麵。
“金秀荷。”
“金秀荷是仁恒中學的校長,王劍慷會來這個學校招生應該不是偶然,他和學校的高層很可能是互通有無的關係。仁恒中學就像一個長期的供應鏈,你也知道,老師對學生往往是非常了解的,尤其是寄宿製的學校。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可以觀察哪些學生是最好的下手對象,哪怕失蹤或死亡了,也不會有人替之追求一個真相。”
“既然王劍慷的行為是金秀荷默許的,甚至是助紂為虐的,那就說明王劍慷的所作所為,和金秀荷的利益脫不了乾係。他們很可能是一個利益共同體。”
說到這裡,連賀予都有些齒冷了。
可以想象,如趙雪這樣的姑娘,曆經千辛萬苦,十年寒窗苦讀,她們渴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化為鳳凰,飛離窠臼。
她們背著破舊的書包,那些書包甚至是用舊衣物縫製改造而成的,她們揣著珍貴的夢想,走向學堂——
可她們沒有想到,這個所謂的“慈善學校”,和她們曾經上過的“希望小學”不一樣,等待著她們的是惡魔大張的嘴,要把她們的血肉骨頭都吞吃入腹。
“我認為這些失蹤的人,很有可能,最後都和黃誌龍的影視公司有關。而黃誌龍的公司,又或許和成康精神病有關。”
賀予說:“你還記得在成康病院,江蘭佩曾說過梁氏兄弟好色,強辱於她嗎?我想我們現在可以這樣假設,王劍慷在滬大就職的同時,因其職務之便,認識了金秀荷,兩人一拍既合,從那些學生裡挑出最佳人選,假借藝術培訓的由頭,將她們牢牢控製。”
“這些學生遭受了類似於RN13的藥物試驗,那種試驗……”賀予說到這裡,看了謝清呈一眼。
謝清呈英俊的麵容在燈光下顯得很剛毅,很難想象這個男人曾經被病痛折磨到渾身是血,遍體鱗傷。不得不靠非法試藥才能活下去。
“那種試驗不是一般人能夠忍耐的。”賀予輕聲說。
過了一會兒,才接著垂眸道:“她們忍受不了,所以瘋了,瘋了的女人被送進了成康精神病院,成了他們的合作人梁氏兄弟用以做權色錢色交易的病人。她們在那個病院,如同被判漫長的無期徒刑,直到被他們壓榨完最後一點價值。”
“我甚至相信所有這些被移送到成康病院的人,都已經改頭換姓了,時間過去太久,要調查也非常困難。或許滬大的檔案館裡正是因為藏著這些蛛絲馬跡,才要被他們在成康案之後迅速銷毀。”
謝清呈聽完這一切,仔細思索了賀予說的所有話,最後挑出了一個問題:“如果事情真的和黃誌龍有關,那麼胡毅的死是誰造成的?”
“有可能是黃誌龍自己下的手。”賀予說。
“不太可能,審判劇組的投資非常驚人,出了胡毅死在道具櫃裡的事,整個電影拍攝都被喊停了,這對黃誌龍而言損失巨大。我不覺得是他。”
“那就還有一種可能性,黃誌龍在為非作歹時,惹到了什麼人——遭致報複。”賀予說,“但不管是哪種可能,我覺得謝雪服用的RN13現在有了些追查的眉目。我覺得往黃誌龍的影視公司查,我們會有一個答案。”
“查金秀荷嗎?”
賀予搖了搖頭:“你對我們這個圈子缺乏了解。金秀荷這個人,無論她當年做過什麼,無論我們能不能找到證據,現在她都是得不到審判的。”
謝清呈揚起眉,是一種非常具有攻擊性的表情。他似乎非常不爽這種權勢滔天罔顧法律的行徑。
“怎麼,她是有多大的後台?”
賀予淡笑一下:“特彆大的後台。”
“誰?”
“閻王。”賀予說,“金秀荷早已經死了。我們要查,隻能查黃誌龍本人。但是我們在查之前,得先確認一件事——”
他揚了下手裡剩下的那些泛黃的資料檔案。
“明天我們得去盧玉珠前夫家看一看,搞清楚今夜出現的那個姑娘究竟是不是盧玉珠的女兒,如果是,那麼我很想知道,這些東西,為什麼會落在她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