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紅衣女人(2 / 2)

病案本 肉包不吃肉 17623 字 8個月前

“你消消火,我都和你解釋了,就是去進行演藝培訓,你也明白的,進這種公司之後,對外聯係就是會變少,哪裡來的什麼人口失蹤案啊,而且咱們這都還是和滬傳合作的項目,能出什麼事?你千萬不要聽信外麵的閒言碎語。”

“滬傳合作?”金秀荷眯起眼睛,步步逼近說話的那個男人。

她啪地一拍桌子。

“你以為我生完孩子之後就真傻了是嗎?你以為我就什麼也都不管,在這裡下鄉教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你說什麼我信什麼了是嗎?你自己看!你他媽給我看清楚這是什麼東西!”

嘩地一疊紙朝著那個男人甩過去。

男人接了,一頁一頁地翻動。

翻了幾頁他就沒翻了。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第六感比較靈,蔣麗萍當時在那突如其來的沉默中,嗅到了一絲非常恐怖的味道。

遇鬼般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男人把那疊紙收了,低頭走近金秀荷,把紙放在了她的桌邊。

紅衣女人憤恨至極地盯著他,目光怨恨交加,如針一般刺向他:“怎麼?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男人垂著臉:“你既然都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不和你爸媽去說?”

“他們都已經八十好幾了,你想讓我氣死他們嗎?!而且我要聽你一句真話!你來告訴我,這上麵的信息是不是都是真的!你是不是在和那個澳大利亞的地下組織搞這種……這種……”她攥起其中一張紙,氣得手都在顫抖,然後把紙團了一團,猛地丟在了男人臉上。

“這種喪儘天良的事,是你做的嗎!!”

紙團從男人肩頭彈下來,往前滾了滾,滾到了門縫邊。

蔣麗萍看到了……

那上麵赫然是一張少女被肢解後的照片!!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門縫裡光影晃動,是男人走的又離金秀荷近了些:“你既然都已經掌握了那麼多的證據,還願意來問我一句真話,我說不出是感到欣慰,還是感到遺憾……是的。秀荷,這些是我做的。”

“你——!”

“但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不想再在學校裡當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師了,他們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瞧不上我的才華,逢年過節我去你家裡,你爸媽給我的也不過是一張敷衍嫌棄的臉。我真是受夠了。你知道我曾經是我們村裡最優秀的那個學生,我是雞窩裡飛出去的金鳳凰——我這個人注定是不該平凡的,我要飛黃騰達,你覺得當一個老師能夠飛黃騰達嗎?當一個老師什麼也做不了!”

啪的一記響亮的耳光。

金秀荷一巴掌摑在男人臉上。

她啐出口水,渾身都在發抖:“放你媽的狗屁!——一個好的老師,可以改變許多人的人生,這就是為什麼我放著城裡那麼好的日子不過,偏要來這裡當校長的原因!但你呢?你在做什麼?你在殺人!!你在犯罪!!!你簡直……你簡直豬狗不如……我不敢相信……我居然之前輕信了你……讓你從我手裡拿走那麼多的學生……”

她說到這裡,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你從我手裡拿走那麼多的學生……他們都……他們都……”

男人輕聲道:“那是不得不做出的犧牲。我們做的也不是完全喪儘天良的事情,不是販/毒也不是純粹的拐賣人口,那個澳洲的組織,如果你了解過,你就應該知道,那是個科學組織,一切都是為了更了不起的成果,隻要——”

“隻要?”金秀荷厲聲道,“隻要?!!”

“……”

“你瘋了嗎!那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

“那不過都是一群活在底層的,螻蟻一樣的孤兒。”

男人試圖過去抱住她,讓她冷靜下來。

可是金秀荷撞了鬼似的猛地把他推開了。

“你瘋了……你這個畜生……你完全瘋了……我要去報警……我要去報警!!”

他們的爭執激烈地爆發著,而就在這時——

蔣麗萍看到男人從背後掏出了一把刀。

——這個男人帶著凶器。

從一進屋,他就有這一重預料。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出尖叫,那個男人的刀就已經朝著她揮了下去!!

血濺了出來!

這一刀下去,魔鬼的枷鎖就像被打開了。

那個男人鉗製著金秀荷,打她,刺她,捆她……

屋子裡混亂不堪,兩人從這邊扭打到那邊。

小姑娘又驚又怒,魂飛魄散間,卻又有一股勇氣衝上心頭,她正要衝出去救她,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金秀荷忽然抬起頭,從門縫中看到了她。

那一瞬間,骨髓都像成了冰。

金秀荷的頭被砸破了,血淌滿了整張臉,隻有那雙漂亮的,天生寫滿倨傲的眼睛,還能讓蔣麗萍認出來,這就是她的老師。

女人紅裙委頓於地,被踩臟撕爛,像一朵揉碎的玫瑰花。

蔣麗萍站在門縫後麵,定定地與金秀荷對望著,一時間腦中嗡嗡,說不出半個字來,視野裡的女人逐漸模糊又清晰,原來是淚水盈於眶又潸然落下。

她手捧著要送給老師的萬紫千紅迎春圖,眼睜睜地看著。

她看到金秀荷沾滿血的嘴唇喃喃地動了又動,無聲地重複著幾個字。

她一開始以為她是在求饒或者喊疼,然而幾遍之後,她發現她的眼神完全是聚焦在門後麵的自己身上的。

金秀荷在說: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

那是她的老師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還未等蔣麗萍有反應,那個魁梧的男人又一次舉起了刀,朝著金秀荷的後背處就紮了下去!!

靜極了。

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似雷鳴轟響。

幾秒鐘後,金秀荷滿臉是血,一聲未吭地倒在了地上……

轟然。

倒地。

……

蔣麗萍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這一切的發生,對於一個孩子而言,都太過於荒誕了。她根本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有想法、有能耐戕害金秀荷。

噩夢中唯一清晰的,是她最後看到的,為首的那個男人的臉——

那是金秀荷的丈夫。

黃誌龍。

黃誌龍殺人了……黃誌龍殺了人!他殺了自己的妻子!他殺了她的老師!他殺了他們的老師!!!蔣麗萍那時候太天真了,她從失魂落魄中掙紮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清驪縣的警局報案。她瘋了般地去嘶吼,去狀告,去無語倫次地描述:

“殺人了……都是血……是黃誌龍殺的……他殺妻……他殺了我的老師……是他!就是黃誌龍!是黃誌龍!!你們快去查!肯定有證據的!在那個房間裡!肯定有血!!有血!可以驗DNA!你們快去查啊!!!”

可是當地黑網重重,她此舉便如蛾子落入蛛網,警方最後給她的回複居然是:“金校長忽然身體不適,回滬州去治療了,哪裡來的什麼凶殺案?”

她在得到這個反饋之後,迅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知道,自己是被盯住了。

蔣麗萍反應快,她和金秀荷不一樣。金秀荷一生幾乎都被她父母保護得很好,因此她不容易把人往最壞的地方去想,哪怕看到了黃誌龍這樣的資料,她也沒有第一時間去報警,而是決定先問問自己的丈夫。

蔣麗萍則從來對人性沒有那麼強的信心,她知道這種冤案都能被壓下,自己作為狀告人,是絕對不能再留在這個小縣城了。於是她迅速逃離了清驪縣,東躲西藏,幾次匿名上訪,發出去的舉報函卻都如石沉大海,不見回音,反倒是她自己,好幾次從□□組織的追殺中勉強逃出,拾回一條性命。

她沒有再去讀書,那副萬紫千紅迎春圖一直被她揣在懷裡,提醒著她,要給金秀荷報仇……

這一路下來,她受了多少苦難,曆經多少險阻,早已不必多說。

她明明可以選擇過好日子的,可是她忘不掉金老師倒在血泊裡的樣子,忘不掉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把手伸給倒在泥塵中的自己,她笑得那麼美,說:“小姑娘,我拉你起來。”

這個小姑娘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孤苦伶仃,備受嘲笑,是金秀荷改變了她原本晦暗的人生,給了她一條從山村裡走出去的路。她怎麼能忘記掉那一次凶殺?她怎麼能讓金秀荷得不到瞑目?

於是——

那麼多年,飽受萬苦千辛,磨滅姓與名,蔣麗萍在一次次地逃難,一次次地遊走與黑白兩道,一次次地了解背後深水之後,她變了。

漸漸地,從懵懂無知,到心懷城府。

從惶然無措,到凶狠悍猛。

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肄業學生,潛藏到社會的黑暗麵。

孫蘋死了。

蔣麗萍從蛹內蛻出,她懷著一腔恨意,滿腹算計,無數經驗,而後改容換貌,最後竟進了黃誌龍的公司,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她成了組織內的人。

她知道了更多不堪入目的臟事醜聞。

在她成為黃誌龍的肱骨之後,她終於徹徹底底地了解到了當年黃誌龍是怎麼樣利用澳洲的神秘科研組織勢力,怎麼樣鋪設關係,掩蓋掉那一晚觸目驚心的血跡。

這個男人在殺了妻子之後,就把仁恒中學完全籠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過了不久,黃誌龍辭去了學校教授的工作,引薦了王劍慷接替位置,自己轉而去開設了娛樂公司,借著向國外輸送練習生的由頭,更方便掩人耳目。

他裝的很好。

他裝得太好了。

在眾人麵前,他總是深情款款的黃總。

辦公室的桌角,永遠放著一張金秀荷的照片。

“我是在教書時,認識我太太的。她那時候是我隔壁班的學生,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為了要參加校演而忘了穿校服而急得團團轉,我就走過去,借了我的工作服給她——我那時候就是在逗她玩,她果然就破涕為笑了,說,教工製服又用不了,黃老師,這衣服還是穿在你身上最合身。”

蔣麗萍曆經種種困難,披著她的畫皮,終於成為了黃誌龍身邊最親近的人。當她第一次來到黃誌龍辦公室時,黃誌龍見她盯著金秀荷的照片看,就這樣笑著解釋道。

他沒有看到蔣麗萍那一瞬間捏緊泛白的指節。

“小蔣,你穿紅色也很漂亮,就和她一樣。”

蔣麗萍以為自己的視線會一直膠著在那張老相片上的,但是她最後還是把目光移開了,她甚至朝著那個男人微微笑了一下。

“黃總喜歡就好。”

她就這樣,在誌隆集團潛伏了下來。

一顆心,滿是鮮血傷痕。

卻還潛伏著。

她每天看著殺害金秀荷的那個男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晃動,她多少次眼睜睜瞧著他們草菅人命卻不能阻止。

她不得不竭力地扼殺掉自己心裡的柔軟——她不能露出任何的脆弱,哪怕是在睡著的時候,也不能說出半句令黃誌龍懷疑的話來。

可哪怕是這樣,黃誌龍防備她也防得很嚴,蔣麗萍始終沒有拿到最有力的證據。

她對這些人了解越深,知道越多幕後真相,就覺得自己越不能輕易地暴露。那些黑網中的人,在蔣麗萍看來,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她必須要讓他們全都付出血的代價,然後再——親手殺了那個禽獸不如的男人。

她以為自己的恨意不會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流露出半分的。

直到成康精神病院案爆發,她接觸到了這一條之前組織從未放她接近過的線,她得知那個精神病院藏著一個改名換姓的人。

“那個死者江蘭佩,對黃誌龍而言很重要。”

組織通過內部傳訊,把任務檔案發給她。

“梁家老宅存有她的原始資料,給你幾周時間,你得去處理乾淨。”

她乾過太多次“清潔”的活兒了,因此一開始也沒注意,隨手就接了任務檔案。原本邊走邊看,隻是隨意一瞥,可那一瞬,天崩地裂,差點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什麼?!!

她找到她!

她以為她早已死了,卻沒想到她還活著!隻是她找到她時,她終於徹徹底底化作劫灰……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蔣麗萍渾身發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

組織傳來的那份機密任務檔案上,清清楚楚寫著幾行字。

死者江蘭佩。

原名:金,秀,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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