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呈沒怎麼聽過自己父母結婚之前的故事,這還是他第一次知道父母從前竟然是這樣的關係。
儘管他還是對鄭敬風以身犯險這件事耿耿於懷,但這仍然抵擋不住他對知曉更多父母往事的渴望。
“……他們當時互相看不上嗎?”
鄭敬風忍不住低頭笑起來:“你爸爸我不知道,他這個人很悶,做事講話都一板一眼的,你媽媽當時是真的很討厭他。”
“那你呢?”
“我?”鄭敬風靜了幾秒,笑意從唇角泛回到眼睛裡,他的眼睛因為承載著許多往事,這會兒瞧上去竟比瀚海更深,“我是和稀泥的,負責不讓他們吵起來。”
“他們後來聽我的,各自退了一步,我們決定再等一天。”鄭敬風說,“那一天真的很難熬,壓縮餅乾還剩最後小半塊兒了,謝平被你媽媽罵得悶悶不樂,我想他當時心裡也不是完全有底,於是他把他的那一份掰得最小,大的都給了我們倆,希望能讓我們等得更平靜些……結果到了第四天,那個巨商真的出現了。我們成功拿到了錄像,完成了組織交給我們的任務,但是在撤退的時候,謝平餓暈了。”
謝清呈:“……”
“你媽媽和我一路互相換著背他,穿過密林,把他帶了回去。他半路醒了,有氣無力地讓你媽把他放下來,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一天的夜空,有很多很多星星,我們三個在逃出危險區的時候摔坐在草地上看著漫天星鬥,忽然不知是誰先笑了起來,然後我們三個人都躺在地上,一邊看著星星,一邊大笑出聲……”鄭敬風頓了一下,“四十年多了,我再沒有見過那麼漂亮的星空。”
“小謝,從前你總是不理解為什麼我不希望你卷到這些案件當中,總是說,你不是警察,這不是你該去管的事情。或許你也怨恨過我,為什麼一切都要循規蹈矩,按部就班,以致於很多時候錯失良機,讓這個案子二十年了也不能落地。我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明白一些我的心情。”
“我已經失去了第一次與我並肩作戰的戰友。那四十年前的笑聲,我後來都隻能在夢裡聽到了,我不想再失去更多。”
謝清呈:“……”
鄭敬風說著,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謝清呈的肩膀:“小謝,一直以來,我也在等一個結果,一道曙光,隻是我經曆了許多你所不知道的事情,我不得不變得更加的謹慎……可我沒有麻木過。我在一線堅持了三十多年,我放棄了每一個可以晉升的機會,不願往後退居,就是因為我還沒有等來那個黎明。”
他的眼睛對上謝清呈的桃花眼眸。
鄭敬風的瞳色慢慢地沉澱上了更深的色澤:“我沒有麻木過……從來沒有。”
“老鄭……”
“這一次你去曼德拉島,我是一定要陪著你的。如果這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戰役,我也會覺得足夠圓滿。”鄭敬風說著,他的目光垂下來,落在了謝清呈胸口處的銀色警號上,那一串熟悉的數字,讓他看著看著,眼眶便有些濕潤了。
“因為四十年之後,我又和他們在一起了。”
“……”
“小謝,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這次選擇。”
謝清呈站在甲板上,他因為在艙內剛打完測試血清,隻穿著裡麵一身筆挺乾淨的淡藍夏季製服,但天氣又冷,他就隨意把製服外套披在肩上,海風將他的製服外套吹得嘩嘩作響。謝清呈望著鄭敬風,望了好一會兒,然後說:“……上了島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你都當爺爺的人了,不是當年的小夥兒了。”
鄭敬風明白了謝清呈的心意,他抬起豹目,望著謝清呈,展開了一個飽含著太多感情的笑。他慢慢地說:“是嗎,我今天忽然覺得我又十八歲了。”
“你八歲。”謝清呈白了他一眼,勾著自己肩上的外套,下了甲板,就往溫暖的內艙裡鑽,隻拋下一句話,“小鄭,在島上你要聽我的,要你跑你就跑,要你躲起來你就躲起來,否則我一上去就會把你給甩掉,知道了嗎?”
鄭敬風:“……你這小兔崽子……”
幾小時後,輪船終於抵達了一切罪惡的緣起之地——曼德拉島。
由於大船必須裝作普通郵輪無意錯過,以免引起島上觀測塔的注意,謝清呈和鄭敬風得在輪渡最靠近島嶼時潛下冰涼的海水,泅渡過海。
謝清呈出發前再一次給自己注射了rn-13,以短時恢複自己的體能,然後與老鄭一起換上特製的浮潛裝置,慢慢地向那個蟄伏在海中的龐然大物遊去。
破夢者組織倒是挺貼心的,浮潛裝置設計的是一種自發熱式睡袋型漂浮袋,他們隻需在其中稍加操控,不必費太大力氣就能完成十海裡內的潛遊。
“我們到了。”
漂浮袋觸上濕軟的沙灘,謝清呈與鄭敬風脫了裝置,呼吸到了第一口來自曼德拉島上的腥風。
因為之前發生的鏖戰,這座島嶼此刻遍布鏽毀的鋼鐵機器,殘損的建築和樹木,以及斑駁血跡。
“風伯導航係統已啟動,我們目前所在位置為曼德拉島東部橫12縱34點位置。”
謝清呈和鄭敬風耳緣都彆著一枚傳輸麥,手上各自配有風伯手環。上島之後,係統立刻開啟,開始給予他們指引和警告。
“本次任務為潛伏偵查,目的地為血河。請從12點方向往前,進入黑暗森林。”
鄭敬風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謝清呈:“走吧。”
“等一下。”
謝清呈從隨時的配囊內取出了一枚2號精神埃博拉患者的血清。
鄭敬風拉住他:“你不是在船上注射過了嗎?這東西用多了對身體肯定不好……”
“那是試驗劑量,已經過效了。”
謝清呈說著,已經旋出針頭,把藥劑眼也不眨地抽出來,注到了自己血管裡。
他咬著牙,感覺血液裹挾著藥劑,流淌向他的全身。
他閉了閉眼睛,耳中的聲音忽然清晰了無數倍,一些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接收到的赫茲被他接到了,他甚至能聽見林葉中的瓢蟲在簌簌爬動。
這種聲音大爆發的感覺並不美妙,就好像有人要把全世界無線電波都硬塞到一個收音天線裡去。他在測試時就因第一瞬間沒有撐住而一下子暈眩欲倒。
不過因為他是初皇,體質非常特殊,強大的能力讓他能迅速地適應這種感覺,所以在這一次正式使用時,他雖然第一瞬間仍惡心得厲害,但很快就儘力調整好了自己。
鄭敬風:“怎麼樣?”
謝清呈白著臉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可以了,走。”
2號血清很好用,他們沿著風波係統給出的地圖指引,一路向北,躲過了那些殘存的機械戰士和機械狗,最終順利來到了第一階隊出事的血河邊。
謝清呈與鄭敬風停下了腳步,而眼前的這一幕,令兩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