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其實已經是早上了, 但賀予不放心謝清呈,沒有出門去實驗室。
他是真沒想到段聞能大駕光臨親自登門造訪。
賀予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想著自己與謝清呈目前所有私密對話都是在被子底下進行的, 並沒有露餡的地方,那麼段聞過來,就隻能是來親眼看一看這位特殊的俘虜的。
謝清呈的發病讓賀予不安,賀予並不想讓段聞見他, 以免瞧出什麼端倪來。謝清呈那一句時隔多年的相信他,已經令他不想再去計較海戰時發生的事情了。
他在謝清呈精神埃博拉發作時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
他會保護好謝清呈。
“沒事,你先睡著,好好休息。”賀予低聲在謝清呈耳邊說,“我可以應付他。”
賀予說著就要起身,起身時, 謝清呈又握了一下他的手。
“你要當心。”
“放心,我已經和他周旋了三年了。”
賀予穿上衣服, 調整好了狀態, 打開了房門。
段聞立在外麵, 他是個看上去約摸四十左右的男人,氣質很好,喜怒不形於色,好像沒太多感情。
他的目光在賀予身上打量幾圈, 最後落在了賀予還沒係好的曼德拉軍裝衣襟扣上。
“看來賀總昨晚過得很不錯。”他淡淡地說道, “能請我進去坐坐嗎。”
賀予:“段總, 這個恐怕不太方便。”
“哦?”
賀予輕咳了一下, 笑笑:“他還沒醒。”
段聞挑起眉:“……哦。”
又上下打量了賀予一番,也笑了笑:“年輕確實不錯。”
賀予的一隻手始終撐在門框上,他很客氣, 但也很固執,沒有任何對段聞退讓的意思。
段聞靜了一會兒,又說:“他昨晚沒和你鬨嗎。”
賀予側過頭去,十足的痞樣子,兩個男人交頭接耳談論秘辛似的,高深莫測道:“用了馴獸丸。沒力氣鬨。”
段聞的眉頭挑的更高了:“哦……”
賀予解釋完,和段聞拉開距離,低頭扣著自己的衣扣,似是漫不經心地:“所以段總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段聞道,“就是想來恭喜你了。”
“……恭喜我什麼。”賀予抬起眸來,心中警覺,卻笑容不墜。
段聞不錯眼珠地盯著他,微笑著說:“恭喜賀總得償所願……活捉了你想要的人。不過……”
賀予的身子繃得更緊了,仍不動聲色地看著段聞。
幾秒鐘之後,段聞的笑容蕩開:“實驗室,你還是要按時去的。血蠱不練不行。”
賀予微微鬆了口氣,應了一聲。
段聞的目光有意無意又往臥室門口瞥了一眼,賀予站直了身子,擋住了。
段聞重新把視線落在了賀予身上:“早飯還沒吃吧。不介意的話,和我一起去樓下吃一點?有些項目上的事,順便一起談談。”
“……”賀予說,“那我去洗個漱。”
段聞:“去吧。”
又道:“開著門。”
這種情況下,賀予沒有任何辦法和謝清呈溝通,但他至少去把臥室的房門關上了,哪怕大門開著,段聞也攪擾不到謝清呈。他自己則在客廳的那個衛生間裡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就重新回到了門口。
“走吧。”
段聞有個私人用餐雅室,就在樓下。
他們進去的時候,侍應生已經擺好了精致的點心,倒了熱氣騰騰的咖啡,空氣裡縈繞著一股與曼德拉島恐怖氣氛格格不入的閒適感。
“謝清呈是破夢者的人,現在是敏感/時期,為了安全起見,我其實不應該允許你把他留在身邊的。”段聞坐下來,往自己的咖啡杯裡加了兩顆方糖,拿勺子攪了攪,抬眼對賀予說道。
見賀予神情,段聞又笑了一下:“不過你不必擔心,我可以給你破這個例。”
賀予心下微鬆,但弦仍繃緊:“……那麼,多謝了。”
“不客氣。”段聞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後把視線轉向窗戶,“畢竟這是我答應過你的條件。”
他看著窗台上擺著的花。
“當時我們好像也是在這裡談的,是吧?”
“……嗯。”
賀予現在不再自我回避了,他知道自己無疑是還愛著謝清呈,在過去那三年時光裡,他來來回回地看著他二十歲生日那一天的錄像,一次又一次地突破防火牆去看謝清呈的手機雲端,他那時候身體不好,沒法離開曼德拉島,段聞也不讓他走,他和謝清呈一個在澳洲,一個在美國,相隔萬裡,他隻能這樣日夜渴望著那個男人。
可是謝清呈幾乎不用手機,不發消息——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哪怕他和賀予感情糾纏最深的日子裡,聊天內容都很正常,謝清呈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網絡聊天上。
他是個做派很老式的男人,習慣了打電話或麵談……賀予因此仍然得不到太多關於他的信息。
於是一卷錄像,看得都要起繭,賀予從不避諱他對謝清呈的,後來,段聞就是在這裡,找他談了一次話。
他問他:“謝清呈為了他的正義那樣欺騙你,你不恨他嗎。”
賀予說:“恨。”
“但你還是想要他。”段聞尾音隻略微上揚,比起疑問,更多的是陳述。
賀予沒答話。
“你覺得他喜歡過你嗎?”
“我不知道。”
“那你覺得他會和其他人在一起嗎?”
“……”賀予當時隻是粗淺地想了一下那個畫麵,他心裡的那種瘋狂勁就又上來了,連帶著瞳仁都泛起了猩紅,他依舊沒有回答段聞的話,而是說,“段聞,有一件事你要答應我。”
段聞看著窗台上搖曳的血色紅花:“你說吧。”
“以後我與謝清呈再見麵,我要把他帶回這裡,無所謂他怎麼看我,也無所謂他那時候是結了婚還是有了新的人,隻要他活著,我就要把他困在曼德拉島,我要把他鎖在我身邊,把我受的罪在他身上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段聞側過身,乜過眼,帶了些興趣地看著當時剛剛動完一次手術,還麵色蒼白如鬼的賀予。
“那如果他死了呢?”
“……我也要把他帶回來。”賀予說,“哪怕製成標本,我也要他——是他欠我的。我要他還。”
段聞重新把目光移到了窗台的花上。
“你實在是太瘋了,賀予,如果謝清呈知道你有這樣的想法,他怕是連死了都不敢留個全屍。”
賀予扯了扯嘴角:“他哪怕化成灰了,那灰燼我也要吞下去咽下去。我說了——他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