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謝清呈被帶到了樓頂的一個房間內。
那就是曾經用來囚禁賀予的地方。
賀予剛剛被組織帶回島上的時候,反抗激烈,情緒波動,手術過後幾次發病暴走,又極不配合,曼德拉不得不把他反鎖在這間像囚室一樣的房間裡,直到他在他們的恩威並施下慢慢地恢複了平靜,直到他表示願意為組織效忠為止。
現在謝清呈也被囚於此處,度過他人生的最後十幾個或幾十個小時。
他攤牌不久後,戰火最激烈處的交戰聲就停了下來。曼德拉和破夢者暫時停火了。
謝清呈坐在塔樓囚室內,閉著眼睛,讓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
段聞派人來對他做過多次檢查,抽血化驗時,那些人都顯得非常緊張,明明謝清呈身上已經被搜了百八十次,是絕不可能攜帶任何武器的。
謝清呈知道段聞他們提防自己,隻是不管信不信,曼德拉都得冒險接收他。
因為初皇的高適應性軀體實在是段璀珍夢寐以求的東西。
現在,謝清呈靠在冰冷的房間牆壁上,側過頭,看著窗外的遠山近水。從這裡可以將曼德拉島的東海岸儘收眼底,此時正值黃昏,金烏沉落,海麵上一片動蕩不安的粼粼脆金色,像身披金甲的萬馬千軍在波濤中交戰著,很快地,隨著殘陽薄暮,晚霞橫潑,那些金色裡又泛起了大片大片的淒紅,當真如戰場上的鮮血般壯烈。
這個房間的風景是很好的,但如果日複一日地看著,卻哪兒都不能去,再好的風景也會成為噩夢。
謝清呈安靜地坐在窗邊,他知道這個位置賀予從前也一定坐過,牆上有一些零散的塗鴉,是拿小石子刻上去的,他進來沒多久後,就發現了這些東西。
這些塗鴉一看就是賀予被困在這裡時留下的。
謝清呈看到了此地長眠者,聲名水上書。
看到了一個舉著熱氣球的布偶熊。
看到了蓮花燈蠟燭,無儘夏繡球花,齜牙咧嘴的小火龍……
謝清呈抬起手,指腹摩挲過那些已經有點變淡的痕跡,耳邊好像又響起了旋轉木馬的歌聲,摩天輪晃動的光影。
他看到了賀予孤獨地蜷縮在這個房間內,眼神空洞,拿細碎的小石子在牆麵上畫著這些他以為自己永遠失去了的東西。
他看到了賀予從摩天輪上走下來,走到他麵前,說,哥,你抱抱我好嗎。
謝清呈緩緩閉上眼睛,那些畫麵卻不放過他,依舊在他眼前不停地浮現著……旁人或許永遠也不會懂牆壁上麵的內容,但謝清呈卻全都能明白。
他將掌心貼在了那隻小火龍的尾巴火焰上,好像賀予的手才剛剛離開那樣。
當時賀予那麼恨他卻也沒有背叛他,時日今日,他隻想用這具殘軀體成為賀予的橋梁,讓他能回到正常的社會中去。
他的計劃——危險,成功率低。
但是隻要做到了,那將是損失最小,也對曼德拉破壞最徹底的辦法。
謝清呈等著。
又一管血抽去了,曼德拉的人忙裡忙外,為他的初皇身份確認做準備,不過僅僅憑借血液樣本就想馬上確定謝清呈的體質還是太困難了,初皇
體質畢竟不比其他,高適應性讓他的身體細胞在顯微鏡下很善於偽裝。
謝清呈看得出那些實驗員的焦躁。
一切都在更加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夕陽已經完全沉下去了,今晚又沒有月亮,他徹底失去了計算時間的工具。
這樣的關押其實是能把人逼瘋的,因為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多久,又將要維持這樣的狀態等待多久。正常人很容易在這種情況下變得精神脆弱,神誌崩潰。
但謝清呈不一樣。
他比尋常人要能忍耐很多。
何況他閉上眼睛的時候,會覺得三年前的賀予仍然在他身邊,而他此行的最終目的是要把賀予帶出去,因此他的心臟裡有了一把不會輕易熄滅的火炬,那火炬的光和熱讓他不會在這極度壓抑的氛圍中失去理智。
不知過了多久,囚室的門再一次打開。
謝清呈抬起眼,向門口看去,隻一眼,便轉掉了。
他一點也不意外,那人是安東尼。
安東尼是肯定會來找他的,估計也就是這個時候了。
那與他有著微薄血緣關係的男人獨自走了進來,臉上烏雲密布,看起來相當陰沉。
他穿著一身實驗室白大褂,先是將謝清呈被鐐銬鎖著的雙手和足踝掃了一圈,然後才靠近了他身邊。
安教授還戴著實驗室裡的塑膠手套,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把謝清呈的臉強行地掰過來,逼他堂哥看著他。
“乾什麼要把頭轉走,看到是我很失望?”
謝清呈轉動眸子,唯一那隻可以視物的眼睛裡倒映出了安東尼的影子:“那你要我說什麼。晚上好?歡迎光臨?”
沒有想到謝清呈在這當口還能如此平靜,安東尼一怔,隨即眯起眼睛,惡狠狠道:“死到臨頭了還耍嘴皮子,你是真的骨頭硬。”
“那是自然的,骨頭軟了怎麼當你哥。”
“你不是我哥!”安東尼像被觸到了什麼痛處,朝他怒喝起來,“你隻是一個搶走了我東西的賊!賊……!走到今天這步是你咎由自取!是你的報應!”
“……”
“你馬上就要死了,謝清呈。”他緊緊掐著謝清呈的麵頰,盯著這個自己無數次在夢裡恨不能掐死的男人,“這麼多年我想殺你,段聞一直不允許,現在他終於鬆了口了——原來你就是初皇……!我說你怎麼磨磨蹭蹭的一直死不掉,但是現在——一切就要結束了!我終於可以看到你的屍體了……我終於可以看著你消失在這世界上!”
“我先提前恭喜你了謝離深。”謝清呈在他的指掌之中,依然非常的沉靜,“多年心願終於能夠實現。”
見他如此反應,安東尼臉色更是難看:“你裝什麼鎮定。”
“你要覺得我是裝的也行。”謝清呈頓了一下,說,“但我清楚你的秉性,對你的所作所為確實沒有任何意外,我隻是覺得自己在浪費人生最後的一點時間,因為這次來的人是你。”
安東尼驀地將手一鬆,將他狠狠往後擲到窗邊:“廢話,你清楚我秉性?我是曼德拉的高級研究員,移植手術將由我進行操作,我來是為工作!你在期待什麼呢謝堂哥,你覺得你的垃圾時間用在誰身上不會
浪費?賀予嗎?彆笑死我了,你該不會到現在,還能天真到以為賀予會主動來看你吧!”
“……”
“那個裝置佩戴在他身上,他的大腦就會被曼德拉完全控製,他現在就是我們的戰鬥機器,他沒有什麼資格來看你,他也不會有任何想法來看你!我告訴你……這些都是我做的!!”安東尼的神態扭曲至極,“我做的!是我把他洗成了終極血蠱!本來我是首功!!你為什麼在這時候要和段聞說你是初皇啊謝清呈?你知不知道你又壞了我的大事!”
“我剛洗腦完血蠱,你就自爆初皇!你為什麼永遠要奪我的風頭,搶我的好處!?!”
“現在好了……你得死了!等賀予恢複神智的時候,你的身體就已經歸太婆所有了,你們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這些全是你的報應!報應!!你一輩子再也見不了他!你也沒得痛快!”
謝清呈輕咳著,餘光瞥見牆壁上賀予留下的塗鴉舊痕,他緩了口氣,近乎是平靜地對安東尼說:“我們已經見過最後一麵了。”
安東尼麵龐微一皺縮,但他在思索完謝清呈並沒有任何機會見到賀予後,森然道:“瘋了吧你,臆想症?你再也見不到清醒時候的他了,要我說幾遍你才明白,他恢複過來的時候就是你死了的時候——!”
謝清呈注視著安東尼在他麵前表情猙獰的樣子。
“我不指望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謝離深,我隻覺得你很可憐。”
“你覺得我可憐?”安東尼仿佛大受冒犯,“你一個要死的人——你覺得我可憐?”
“我的死是我自己選擇的。”謝清呈神情淡然,說道,“我這一生都在追求我自己想要的東西。我有理想,有家人,有朋友,有自我,有想要保護的人,有渴望做到的事。我活得很有尊嚴,哪怕是在這場死亡中,我也得到了我自己想要的結果,段聞是個比你有底線的人,我知道他會在我死後把賀予送回破夢者身邊去。而你根本阻止不了他。你隻是一個給他打工的人。”
“…………”安東尼簡直要氣瘋了,他的俊臉都扭曲了,“我是個博士!!我離開你家之後,靠著我自己的能耐去了國外!我讀了和你一樣的專業做了和你一樣的工作!我在美國那麼窮卻那麼優秀所以曼德拉才會向我遞出橄欖枝!你能做到嗎?啊?我為了成功,我能在最卑微的時候向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出賣我的一切!你能像我一樣豁得出去嗎?你不能!”
“我從來都不比你差!”他瞪著血紅的眼睛。
那些歲月,有多不易?
想從頭來過站上社會頂層,有多不易?
他十八歲時靠著五十八歲的乾爹才能出國去!就因為謝清呈報警,他的檔案上有偷竊汙點!他不得不在那幾年媚笑著哄那個滿腦肥腸左擁右抱肚子比八月孕婦還大的死肥豬!
他那時候恨極了謝清呈,他皮囊和靈魂都不要了也想要卯足一口氣出人頭地,在未來成為比謝清呈手段更硬的人。
“我是在美國讀的博士……我的母校比你的還厲害得多!可你竟然敢說……我個是打……打……”
謝清呈不想再聽下去了,他打斷了安東尼的瘋狂,他說:“謝離深,你瘋成這樣,你想過嗎。”
“……想過什麼東西!?”
“我
死了之後,你活下去的動力還能是什麼。”
安東尼的肩膀忽然一僵。
謝清呈抬起一雙眼眸看著他,因為房內光線的原因,在安東尼看來,他那瞎了的眼睛竟然也像沒瞎時一樣冰冷澄澈。
“我聽完真可憐你,你一直都活在失去當中。當你父親失去了繼承的遺產時,他就把這種失落像癌細胞一樣轉移到了你身上。你總是想著你已經失去了的一切,為之計較不已,卻從來不去看看路的前麵還有值得去追求的東西。”
“……”
“謝離深,你從小到大,想著的就是怎麼不擇手段地搞垮我,怎麼奪走我的東西——你在意過你自己嗎?你在意過你自己活著的尊嚴,活著的意義,在意過自己到底喜歡什麼嗎?”謝清呈在窗邊微微咳嗽著。
這一刻安東尼竟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他們倆又回到了陌雨巷的小屋內,年歲略長一些的哥哥在一臉嚴肅地對他講著道理。
而他哪怕再不服氣,都無法邁開步子離開那間小屋。
謝清呈問:“你根本就不喜歡我所擁有的很多東西。你不喜歡學醫,卻成了安東尼博士,你不喜歡白色,卻要穿上實驗室的製服——你也不喜歡賀予。”
安東尼:“……”
“你不喜歡他,你隻是在利用他來達到讓我難受的目的而已。我承認你確實成功過,可是現在我知道你說的全是假的,你之所以知道那些隻有我和他清楚的事情,是因為你利用催眠術,窺見過他的記憶。”
謝清呈病懨懨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歎息的意味:“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謝離深。你就不能把你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去看一看自己的未來嗎?你的生命就非得架構在對另一個人的仇恨上嗎?你能不能尊重一些自己的人生,將它視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在這場戰役之後,好好想一想,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安東尼麵色斑斕,青一塊紫一塊,他被謝清呈說的惱恨至極,內心深處卻又極為窘迫。
他切齒道:“你在假惺惺些什麼東西?!彆搞得好像你還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慮一樣!”
“事實上。”謝清呈冷道,“我這些話,就是站在你的角度為你考慮的。”
安東尼仰頭大笑,然後狠狠朝謝清呈啐了一口,厲聲道:“荒唐!你?為我考慮?你真以為我是傻子,還是初皇殿下真的把自己當救世主了?你憑什麼為我考慮,你不恨我嗎?你不惡心我嗎?謝清呈!你彆永遠活得那麼虛偽!”
謝清呈漠然看著他:“我從未說我不厭憎你。但是這或許是你我最後的單獨談話了。謝離深。這也或許是我最後的時間,我不想真的把它完全浪費掉。”
“……”
“你至少叫過我一聲哥哥,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我也還記得我父母曾經讓我多讓著你一些,因為你真的受過很多苦。最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一雙眼睛似乎依然能夠窺見人心的最深處。
“我想起來,你至少曾經保護過一個人。”
安東尼的表情忽然凝凍住了。
謝清呈:“這件事我以前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直到我知道你在為曼德拉組織效力,我才捋明白了它的原因——謝離深,你救過謝雪。”
“
在她的婚禮上,衛容原本是想要給衛冬恒和我下藥的,但最後中招的人隻有我,而衛冬恒因為喝了摻有安眠藥的茶水,反而躲過了一劫。”謝清呈道,“我一開始以為有人在暗中保護衛冬恒,畢竟比起謝雪,衛冬恒看起來更像是某些勢力會重視的對象。其實事實正好相反。”
他不錯目光地望著安東尼。
“下安眠藥的人,是與衛容同屬於曼德拉組織的你。”
“……”
謝清呈秀長的手指交疊著,他說:“你隻是最怨恨我,並沒有牽連到謝雪身上去——因為她那時候年紀很小,性格又好,待你一向比我更親切。印象中,你確實也唯獨和她沒有起過什麼爭執,在她誤入成康精神病院,差點被江蘭佩殺害後,你還曾打過電話給她,問過她情況。她也許是我們全家之中,你唯一不討厭的那一個。”
安東尼繃著臉,不置是否。
但他心裡明白,謝清呈說的是對的。
謝雪那時候太小了,不管逮著謝清呈還是謝離深都叫哥哥。
他最初並不高興,都是哥哥,這個和那個又有什麼區彆?他便總是在暗地裡欺負她,往她的牛奶裡泡毛蟲,在她的小鞋子裡塞蜘蛛,趁著家裡沒人,朝她臉上吐口水。謝雪時常被他弄得嚎啕大哭,可是哭完了又不長記性地伸出手要他抱。
謝離深有一次是真的起了歹心,在一次全家郊遊時,想把她推到公園的水塘裡去。那個水塘上生滿了綠萍,看上去就和草地一樣,她掉下去了也根本不會有人懷疑是他乾的,大家一定會認為是小朋友不小心把水萍當做了綠地所以才釀成了悲劇。
這個計劃太蠱惑他了,謝離深情不自禁地從她身後慢慢地靠近,伸手……
他當時想,如果謝雪不小心失足落水死了,謝平全家的表情該有多精彩?他越想越覺得心潮澎湃,手也即將推向謝雪的背,然而——
“哥哥!”
謝雪忽然一下子回過頭來,那麼小的小女孩,站都站不穩,徑直撲到他懷裡,用含混不清的語言嚷道:“哥哥!”
謝離深很惱,以為她又是想讓他抱她,他老大不耐煩,甚至想把她就勢往水裡扔。
可是就在他把她提溜起來的時候,她卻伸開藕粉色的小小雙臂,做了個保護的動作,擋在他麵前,鼓著臉衝他緊張地喊了一聲:“哥哥小心!”謝離深愣了一下,錯過她的肩頭,朝她背後看去,然後他看到了——
小水塘對岸,有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在玩仿真狙擊槍,那玩具槍做的逼真異常,謝雪又非常年幼,辨不清真假,她隻知道這好像是個很危險的東西,她在電視上看到過,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就回過身來,反撲在她的家人麵前……
安東尼憎恨謝平一家人。
唯獨因為這件事,謝雪成了例外。
謝離深怎麼也忘不掉她那時候的眼睛,亮閃閃的,那麼漂亮,那麼堅定,那麼純澈……那一雙桃花眼,就像永不褪色的寶石一樣,成了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閃光點。
“你救過她,而我不想欠人任何東西。”謝清呈說,“所以我希望你能重新找到你活下去的意義……這是我最後一次作為你的堂哥,和你說的話。”
安東尼在良久的沉默後,終於接茬了。
“……哼,是啊,我是很在意謝雪。這些年她能夠平安順遂,不僅僅是因為你在明處保護著她,還有我在暗處一直盯著她的安全。我想我們倆隻有在這一點上,是有共同的目的的。”
“我這些年唯一的一次失誤,就是成康病院那次,我沒想到她差點會被江蘭佩當做人質殺害。”安東尼說到這裡,卻輕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可怖,“但那又怎麼樣呢?我永遠在暗處,你永遠在明——她最感激的是你,最依賴的是你,隻要你還活著,她在你我之間,會且永遠隻會選擇你這個哥哥。所以我說嘛,你一直都在搶走我的東西。”
“……”
謝清呈嗆咳著,呼吸因為咳嗽太甚而有些急促,他慢慢地使得自己胸膛的起伏緩下來。
謝離深看著他病朽的樣子,冷笑道:“不過也沒有關係了,等你死了之後,我有的是辦法可以讓她乖乖地站到我這邊來。”
謝清呈第一次因他的話而色變,他驀地抬頭,因為剛劇烈咳嗽過,桃花眸還沾染著微紅和水汽。
“你想拿她做什麼?我告訴你謝離深,你彆他媽打暴殺的主意!”
因為有李芸的前車之鑒,謝清呈幾乎一下子就從安東尼的那種神情中看出了他的渴望:“你以為你把她做成暴殺,她還是原來那個謝雪嗎?”
安東尼眯起眼睛:“怎麼不是。能保留著她的一部分思維,又能剔除掉我所不想要的思維,還能讓她老實聽哥哥的話——”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謝清呈在這一刻,才終於流露出憤怒的神色,“謝離深,她是個活人!你要剔除她的什麼思維,讓她聽你的什麼鬼話?”
謝清呈自見他以來,一直都是克製著情緒的,這個時候怒火上湧,一張蒼白的臉龐才終於鮮活起來。
安東尼端詳著他的麵容,忽然有些怔忡。
謝清呈咬牙道:“你醒一醒吧謝離深!做了那麼多混賬事,殺了那麼多人,還不夠你內疚嗎?還想著什麼暴殺——你看不到段聞的李芸,卓婭的艾娃嗎?那些人造人根本就是假的!是黃粱一夢——你有一個活著的妹妹,你卻生出了這樣的想法,瘋了嗎你?!你他媽是在這個組織裡越陷越深了!”
安東尼的身子微微地震了一下。
他盯著謝清呈的眼睛——
泛紅的,帶著水霧的桃花眼。
眼前忽然閃過謝雪的麵龐。
那是向來開朗的謝雪最後一次在他麵前流淚。是在謝清呈父母出事後,當時,他其實趁著謝清呈不在,回過兩次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