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當空,秋風習習。
院子裡很安靜。
窩在陰涼廊道上的安瑞舒服得打了個哈欠。
一小太監正跪在廊道另一頭擦拭著欄杆,擦完回身洗帕子,“咚”地一聲輕響——他的手肘撞著木盆了。
安瑞的哈欠瞬間堵在喉嚨,怒目瞪過去。
小太監臉都嚇白了,拚命磕頭,還得注意著,彆真磕到地板上,吵了主子。
安瑞沒空搭理他,附耳到書房門上。
書房裡依舊安安靜靜的,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安瑞這才放心下來,轉回來,那名磕完頭的小太監正緊張兮兮地看著他。
他沒好氣地擺擺手。
小太監大大鬆了口氣,就著跪姿將帕子按進盆裡,輕輕搓洗,接著擦拭欄杆。
安瑞收回目光,輕籲了口氣。
哎,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他仔細琢磨過了。
仿佛是主子第二回踹了書桌後開始——不不,還得往前一天,是從七姐廟遇到那祝家三姑娘後開始的。
謝崢的心情仿佛就不太好,每日都是冷颼颼的,話都沒幾句——雖然他平日也話少,感覺就是不太一樣。
鹽稅之事爆出來後,謝崢手上事兒多了,每天要布線、要統籌安排細節、要盯朝堂中動態……他的話才多了些。
隻是,心情欠佳又雜事煩擾,交疊在一起,謝崢更暴躁了。
他也不罵人。
隻是,有什麼聲響擾了他,出錯之人必定受罰。
幾次下來,滿院子人心惶惶。
所有人大氣不敢喘一下,行走做事全都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弄出什麼動靜。
哎……
安瑞正自出神呢,就見安福急匆匆走進院子。
他們這會兒是在聊齋邊上的院子裡。他跟安福幾個,隻有隨著主子出宮了,才能借機出去忙活點事情。
今兒輪到他跟著主子,負責京城各處暗線的安福有事兒忙去了。
看到安福,安瑞微詫,迎上去,低聲問:“出了什麼事兒嗎?”這麼急匆匆的。
安福擦了擦額頭的汗,看了眼掩著門的書房,問他:“我這兒收到些消息,你說要不要報給主子?”
安瑞瞪他:“你第一天當差嗎?有消息自然得報上去。”
安福躊躇:“可這,跟咱的事不太相乾啊……”
“怎麼說?”
安福低聲道:“是關於那位祝三姑娘的。”他又看了眼書房,“上回主子不是說祝三的事兒不用稟了嗎?可現在這……你說怎麼辦?”
他不是傻子,安瑞都提點過他兩回了,祝三在主子心目中是個啥位置不好說,那份量是絕對不輕的。
祝三姑娘?安瑞摸了摸下巴:“你先說說什麼事。”
安福附耳過去,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安瑞皺眉:“這……怕是有些蹊蹺。”頓了頓,道,“我覺著還是報吧,主子這模樣,分明還是惦記著呢。”
安福看著他,腆著臉:“要不,你去說?”
安瑞轉身就走。
安福愣了愣。
快步走回門邊的安瑞敲了敲書房門,低聲道:“主子,安福有事稟報。”
安福:……
狗東西!
“進來。”謝崢的聲音隔著門板有些聽不真切。
安瑞“誒”了聲,忙不迭推開門,然後看向安福。
安福瞪他一眼,抹了把臉,鑽了進去。
安瑞快速掩上門。
“主子。”進了屋的安福快步走到桌前跪下行禮。
謝崢的視線依舊停在紙上:“何事?”
“主子,”安福小心翼翼道,“前些日子讓查的邱家,下麵的人發現了不妥,這幾日——”
“哪個邱家?”謝崢打斷他。
安福咽了口口水:“就,五方鏢局邱家,五城兵馬指揮使的弟弟。”
捏著書的手指瞬間收緊,謝崢沉下臉:“這些瑣事,無需向我彙報!”
“……是。”
“出去!”輕輕飄飄兩個字,冷意卻撲麵而來。
“是!”
安福忙不迭退出來。
輕輕攏上書房門,他擦了擦額頭,瞪向邊上賠笑的安瑞,氣音道:“都怪你,報什麼報!?以後都不需要搭理了!”
安瑞嘿嘿笑,完了把他拽到一邊,低聲道:“可主子也沒說不讓查啊……估計還是得等氣過了。我瞅著這邱家不太妥當,你盯著些。”
安福氣憤:“還盯?這不是折騰我嗎?”
安瑞同情地拍拍他:“盯著總沒錯,總比主子緩過氣來想問沒處問,再者,要是出事了,你擔得著嗎?”
安福垮下臉:“得得得,我盯著,我繼續盯著,行了吧!”唉聲歎氣地又出了院子。
另一邊。
人是轟出去了,謝崢的心情卻更差了。
安福進來之前,他正盯著書冊上的墨字——浮現的墨字。
墨字在紙上浮現消逝。
每一勾每一捺,他都知道會寫成什麼樣。熟悉得仿佛是他自己在書寫一般……
看這內容,祝圓是在玉蘭妝吧?
仿佛許久沒看到她理事了。
他最近太忙,早上練騎射也隻是為了掩人耳目,回到書房或到了此處院落,都得安排事情,偶爾碰到祝圓的字,也裝作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