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溫度漸漸升高,火光也越來越大,夏靈瞬咽了咽口水,心裡手上直打顫,一邊扯著繩子一邊。
眼看著火苗逐漸演變成火海往屋內躥,夏靈瞬摳繩結的速度更快了,奈何這繩子越摳越緊,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她隻好大喊道:“菜菜!菜菜!馮氏!”
就算她自己逃不掉,至少也能讓乳母帶著孩子跑出去。
石漆燒出的黑煙一點點往喉嚨裡鑽,夏靈瞬咳了好幾聲,實在是喊不動了,隻好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在繩子上。
倒是原本沒有動靜的小娃娃醒了過來,他發覺周圍一片黑暗,卻又隱隱閃著紅光,嚇了一跳,先是推了推身邊的乳母,見她沒有動靜,一下子放聲哭了起來。
夏靈瞬一聽哭聲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兒子,寧王更不可能連自己的兒子也一起燒死,便知道被誤當作皇子的娃娃是誰了。她急忙道:“二哥兒!娘娘在這裡!”
朱厚熜這才意識到屋內還有一個人,急忙撲了過來,道:“娘娘!”
“二哥兒,你看看這屋裡有沒有你媽媽做繡活兒的剪刀,拿來給娘娘把繩子剪開,這裡著火了,咱們得快些走。”
朱厚熜倒是見過剪刀,隻是平日裡範氏、馮氏她們都將剪刀放在高處,免得孩子們不懂事拿了剪刀去玩。他找了半天才發現架子上的繡籃子,可他的身高是怎麼都夠不著的,朱厚熜想了想,隻好用身體去撞架子,連撞了好幾次,架子和上麵放著的東西嘩啦啦都掉了下來。
夏靈瞬驟然聽到這麼一聲,心裡打了個顫,急忙喊道:“二哥兒,你沒事吧?”
朱厚熜從七零八落的東西裡麵爬出來,隻覺得頭上有什麼熱乎乎的液體,他年紀尚小,還不知道是什麼,隻是跌跌撞撞拿著剪刀跑到夏靈瞬身邊,道:“娘娘!”
夏靈瞬努力轉了一圈,伸手接過剪刀,自己一點一點剪起了繩子。反手用剪刀難免會傷手,沒一會兒夏靈瞬便在自己手上開了好幾個口子,她一時間又是疼又是急又是累,好在這剪刀還算小,不然該更疼了。
約莫著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夏靈瞬總算把手上的繩子剪開,剛才一番掙紮,原本束著
身體得繩子也鬆動不少,夏靈瞬又扭動幾下,利落地將自己身上的繩子也剪開。
她心中不由感歎還好沒有聽朱厚照的話吃太多,不然胖得胳膊都轉不過來了。
夏靈瞬過去拍了拍範氏的臉,見她還是沒能醒過來,隻好對朱厚熜道:“二哥兒,你在這裡守著,火過來了你就喊我。”說罷她便回身去桌上找到茶壺,將懷裡的帕子用茶水浸濕了,她又找到屋裡每日儲存飲用水的瓦罐,從床上拿了一床棉被淋濕。
朱厚熜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做什麼?”
夏靈瞬又用剪刀將床榻上的被單剪成布條,快步走到範氏身邊將她背起來,又用布條將她綁在自己身上,這才對朱厚熜道:“二哥兒,你到娘娘懷裡來。”她把朱厚熜一把抱起捆在自己身上,又將濕帕子遞給朱厚熜,道:“好孩子,你用這帕子捂著嘴,一定不要鬆開。”
朱厚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夏靈瞬看著愈演愈烈的火勢,深吸了一口氣,將濕冷冷的棉被披在自己身上,一手扯著被子,一手護著朱厚熜,迅速向宮門衝了出去。
灼熱的火舌察覺到有風過來,立刻急不可耐地撲了過來,卻又在麵對濕漉漉的被子時暫時退卻,不甘地晃動著身軀,偶爾爆裂出三兩個火星。
夏靈瞬哪裡敢回頭看,隻是披著被子一路向外跑,嘴裡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朱厚熜還是在安慰自己,隻是不停地重複念叨著:“沒事的,沒事的……就當是火場逃生演練了……”
奈何背後背著的昏迷的範氏和懷裡的朱厚熜無一不在提醒自己這都是真實的,她當時要是真被捂著昏過去了,也許就真的要和朱厚熜及範氏一起英年早逝了。
朱厚熜倒是從棉被的縫隙中看到了洶湧的火光,嚇得嗚嗚哭了起來,卻又因為謹記著夏靈瞬的叮囑,不敢鬆了帕子,隻是捂著嘴抽噎。
夏靈瞬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後殿這麼大,她懷裡抱著一個,背後背著一個,比她曾經抱怨的大婚冠服還要重,僅僅過了一道門她就開始大口喘氣,石漆燃燒的煙更是一陣一陣地往嘴裡躥,夏靈瞬咳了好幾聲,嗓子也啞的厲害,隻好暫時停下腳步,可火勢不等人,夏靈瞬不過停留片刻
,周圍的火立刻湧了過來,夏靈瞬急忙把濕被子裹緊,免得火苗躥上來。
她背後的範氏此時才悠悠轉醒,茫然道:“哥兒……”
朱厚熜立刻哭道:“媽媽!火!”
範氏這才意識到周圍是一片火海,就連屋簷上也隱隱顯露火光,急忙道:“這、這是怎麼了?”
夏靈瞬咳了幾聲,身體一時間也有些支撐不住向旁邊歪倒,範氏被她連帶著一起摔倒,壓在了她的身上,嚇得她慌亂掙紮卻動彈不得。
夏靈瞬隻覺得渾身上下疼得厲害,腳腕處更是隱隱傳來劇痛,她勉強將身上的布條解開,嘶啞著聲音對範氏道:“你帶著二哥兒跑!告訴萬歲爺,這火是寧王放的,你我皆是證人,縱火之人為兩個內官,兩人身量皆不高,年長者曾在宮中偷拿石漆,從犯是他的徒弟,你們一一排查必然能找得到……”
範氏慌亂扶起夏靈瞬,道:“娘娘,我們得一起走!”
夏靈瞬一把推開範氏,將被子扯下來遞給她,道:“我跑不動了,帶著我也是拖累,你帶著二哥兒自去逃生,不要管我。二哥兒不能沒有你,你要是跑快些還能救我!”
朱厚熜緊緊抓著夏靈瞬的前襟,哭訴道:“娘娘!走!娘娘!”
夏靈瞬癱坐在地上,發髻散亂,將朱厚熜推開,道:“二哥兒,跟著你媽媽走!告訴你的兄長,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千辛萬苦將人家的孩子從父母身邊抱來卻遇上這種事情,好好的孩子要是就這樣沒了才是造孽。
“娘娘……”範氏見夏靈瞬神色堅定,再無法子,隻好舍下她,按照夏靈瞬之前那樣將朱厚熜綁在身上,護好朱厚熜,披著被子向外跑去。
夏靈瞬看著二人離開,不自覺地泄了一口氣,她勉強挪動身體找了個火勢暫且較小的地方坐下,這才抬手自己將發髻重新綰好,她望著遠處的一片火光,自嘲道:“看來以後要是有人想起我,恐怕還能借這件事情寫個花邊。”
她正不知是該難過還是無力,卻見原本微暗的夜空更加明亮,不由微微一愣,心中愈發惶恐起來。她剛剛才讓範氏轉告朱厚照,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可如今火光驟然變大,唯一的可能就是朱厚照那邊也
出事了。
難道她還有什麼烏鴉嘴體質不成?